后面之人年近四十,农夫打扮,粗眉大眼,黑面阔颐,颌下短髭,显得粗犷豪迈,一团英气。
凌云乍见二人,只觉眼熟。
那老者冲他微微一笑道:“凌大侠,觉得可好些了吗?”
凌云怔了一下,忽然清朗的目光一转,脱口而出道:“您老人家可是‘铁指神算’葛先生吗?”
那老者笑道:“我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凌大侠早已忘了我这山野村夫了呢。”
凌云又望着那位粗豪汉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位就是北秋葛大哥罢?”
那粗豪汉子一愣,遂而点头笑道:“凌大侠果然好记性。”
凌云道:“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二位救了我吧?”
“算是吧。”葛中望了一眼葛北秋道:“那日我儿北秋去白石岭采药,正遇天枭组织的人追杀凌大侠,我儿本欲出手相助,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即使上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于事无补。后来见凌大侠被他们逼落山崖,北秋便仗着熟悉地形,抢先一步绕到了崖底。
“说来也是凌大侠福大命大,正好挂在一株松树上,北秋便把凌大侠救了下来,先隐匿在附近一处洞口被杂草覆盖的山洞中,直待白羽那老道搜索过去、带着人走了,方趁着天黑将凌大侠背回家中。”
说到这里,葛中顿了一下,又道:“因为老朽世代行医,传到老朽这一代,亦对医术粗通一二,故斗胆对凌大侠的伤势进行了医治,只不知凌大侠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凌云试着调息了一下,虽然周身肌肉酸痛,但觉体内经脉畅通,气息均匀,知道自己现在大多是些皮外之伤,身体已无大碍,急忙挣扎着起身向二人致谢。
葛中急忙上前一步搀住,连声道:“凌大侠伤势未愈,切不可乱动。”……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葛氏父子见凌云情绪低落,无精打采,知道他有心事,于是便宽慰了几句,识趣地退了出来。
房中只余下凌云一人。
他慢慢闭上眼睛,几天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惨景还在眼前回荡着。
杨振与吕文正相继惨死……混乱中,与练南春、赛仲景、杜正海等人失散……他们亦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被白羽等天枭贼众逼得走投无路,跳落悬崖……
为了查清太子之案、还吕大人和自己一个清白,他曾经付出了那么多,然后又默默舔拭伤口,等待着那些破碎成血浆的伤口凝结出一层薄痂。
可是为什么,不等这些伤痛愈合,偏偏又有更大的灾难兜头袭来,又将他心里的寄托与希望瞬间覆灭了。
无望在蔓延,恍惚又无措,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又无处发泄。
此时此刻的他,只觉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有一刻,真想拔出剑来一了百了……
翌日上午,葛北秋过来看他。
隔着窗户,他见凌云表情空茫地靠在榻上,把长剑横在胸前,目光凝然地望着那恍如一泓秋水的剑锋,剑眉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下,抬腿走了进来。
凌云疏懒地望了他一眼,慢慢放下剑,低声道:“葛兄。”
葛北秋道:“人们都说曾经的凌统领,现在的侯爷府大公子英雄盖世,豪气干云,现在怎么会颓废消沉至此?”
凌云苦笑一声道:“我算什么英雄,我想为吕大人昭雪冤情,我想救吕大人脱离牢狱,结果呢?吕大人死了,杨振也死了……事情一败涂地,你说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什么,吕大人已经……死了?”葛北秋死死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表情,从惊愕到动容。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下头,用力噬咬住自己的嘴唇,连带脸上的肌肉乃至全身都在跟着颤抖。
葛北秋几乎能听得到,凌云的灵魂也在无声地呜咽。
他半天没说话,良久方道:“正因为这样,你才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是一文不值了,是不是?”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无力地点点头。
葛北秋冷笑一声道:“好!”忽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凌云的“肩胛”、“檀中”二穴。
凌云身上有伤,几无力抵抗;且心神恍惚,毫无防备,蓦然被对方制住,只觉身子一麻,立时浑身僵直,不能动弹分毫。
他不由诧异道:“葛兄,你……”
葛北秋狭长的眼神不屑瞥过去,冷冷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举到他眼前道:“凌云,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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