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家距离他们的学校并不算远,仅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阿尔芒牵着埃莉诺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埃莉诺察觉到了哥哥的分心,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避开从早上开始就无比炫目的阳光。
两人并排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着道路中央的有轨电车缓慢驶过。整座城市已经从睡梦中苏醒。宽敞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阿尔芒的眼中就好像是羊群一样。他突然感到自己似乎与眼前平和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相比起汽油味,他的鼻子更习惯鲜血的腥味。
和圣教教会的紧密依存关系在使得光明城成为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大城市之一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弊端。其中最为严重的一项便是对新技术的怀疑和否定。在电力和内燃机的浪潮席卷整个大陆时,圣教教会却一度以这些新技术可能会被邪恶的恶魔利用为由拒绝轻易接受其传播。
受到教会的影响,共和国也未能第一时间赶上变革的快车。也就是因为如此,相比北方的大阿尔比恩王国和东方的赫尔马提亚帝国,共和国曾失去了太多的发展机会,以至于其在之后的冲突和战争之中落了下风。尽管痛定思痛的共和国在那之后便竭尽全力发展新技术,却始终无法再现往日的辉煌,只能和昔日的敌人达成协议,生活在妥协的阴影之中。
和大多数现代加洛林人一样,阿尔芒并不信教,但他的工作却让他不可避免地要和那些神职者大量打交道。他选择信任神圣教会,只因为那些大主教们说他们会尽一切努力将那些该死的恶魔赶回地狱里去。他知道教会确实在这么做,尽管这个目标或许永远都不能实现。恶魔和人类分别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注定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彼此互不兼容,却又注定无法分离。
“阿尔芒哥哥?”
少女的呼唤声将他从思考中唤醒,他的目光重新聚焦,看到电车已经驶向了远方,站在道路边的交通警察挥手示意行人赶快通过马路。
“我没事。咱们走吧。”
他牵起了埃莉诺的手,带着她走向了街道对面。
虽说和埃莉诺就读的是同一所学校,他却没有和妹妹穿一样的学校制服。工作日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制服会为他带来很多麻烦,久而久之即使是在为数不多的上学日子里他也都是穿着便装,反正那些老师们也都已经习惯了阿尔芒的叛逆,只要他不惹出什么事来,所有人都选择了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他们抵达学校正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在阿尔芒胸前的口袋里,一个小小的徽章突然开始剧烈地振动了起来。它没有发出声音,但振动感十分强烈,让阿尔芒的心脏都跳动得更快了几分。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让埃莉诺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他将埃莉诺送到了一年级的教室,凡妮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目送着两位妹妹友好地打了招呼之后,他才转身离开,没有走向三年级的教室,而是在上课的钟声敲响之前从正门离开了学校。
在此期间,阿尔芒胸前的那个小玩意儿一直都维持着振动。仿佛像是在催促着阿尔芒赶快回应其呼唤。有那么一段时间阿尔芒真的很想将这个恼人的玩意儿随手丢到水沟里去,可是一想到其高昂的价格,他就会立刻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沿着熟悉的道路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阿尔芒很快拐进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巷。在那灰白色的石阶上,挂有打烊标牌的木门却虚掩着。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并随手关上了门,在看到任何人影之前,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面具戴上,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就瞬间完成了转变。白天并不是鸢尾酒吧明面上的营业时间,现在店里冷清无比。借着透过珐琅玻璃窗照入室内的光线,阿尔芒很快找到了穿着一身贵妇人般的长裙,端着一杯红酒坐在吧台前的安德莉亚。虽然脸上表现得从容自若,但阿尔芒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疲惫感。
“你迟到了。让女士久等可不是一位合格的绅士。”
“今天并不是约定要见面的日子。”阿尔芒走上前,相当自然坐到了安德莉亚身旁的凳子上。
“要来一杯吗?我请客!”安德莉亚冲着他嫣然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红色液体在其中轻微地振荡着。
“苏打水就行。”
“你已经是一个成年的大男孩了,该学着接受酒精的刺激了。”
“抱歉,我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味道。”
安德莉亚也没有继续坚持。从吧台后走出来一位戴着头巾的年轻女性服务生,她冲着服务生复述了一遍阿尔芒的要求,对方点头应下,便准备饮料去了。
“先把这玩意儿关了吧,实在是有些讨人厌。说到底,像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加一个由我这边来关闭的功能吗?”
阿尔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扬了扬眉毛,从一旁的桌上拿过来一个巴掌大的设备,轻轻拨动了一下背后的隐藏开关后。阿尔芒胸口那个小东西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样的话你就得带着一个这么重的设备。”她拍了拍那设备,发出沉闷的音色,“而不是一个方便小巧的徽章。”
“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反对科学的教会也对这些新玩意儿感兴趣了?”
“你也应该清楚那不过是公众的刻板印象。这是一个开明的时代,只要对我们的事业有益,就算是要和那些异教徒合作,我们的大主教也会捏着鼻子坐下来与其好好谈一谈的。”
阿尔芒接过了服务生递过来的苏打水,放在手中,轻轻地用手指敲击着杯壁。
“有什么新情况吗?”
安德莉亚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这让阿尔芒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和她相处这么久,他十分清楚这往往是她将要带来坏消息的讯号。
“昨天回去之后我几乎是通宵完成了报告,然后今天一大早就交到教会去了。但那混蛋主教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轻飘飘地回了我一句话。你知道那个白痴老头说了什么吗?”
阿尔芒看到安德莉亚脸上的黑眼圈,不由得感到有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