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自古以来,死亡率最高的文官不是谏官,而是史官。
传言她那曾外祖母林秋霞写李太后的传记只写了一半便与世长辞,就是因为李太后晚年淫乱朝堂。
林秋霞铁笔直言不讳,故而触怒李太后,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足可见史官的笔虽不是刀剑,却比刀剑更能杀人。
沈青鸾垂眸,掩下眼底的忧思。
但愿本朝的太后没什么糟心的破事,若不然她这条小命真要休矣!
这一回,太后没让她久等,只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黄公公便来请她。
“好孩子,叫你这样急急忙忙地来回跑,着实是辛苦了。”
太后和气地拉着她的手,寒暄了两句。
沈青鸾知道她的心思,略说了几句话便将话头引到了立传之事上。
“臣女曾翻阅过太宗密卷,上头曾记载太后娘娘敦厚庄肃,威严容禀。
然只有寥寥数语,不能绘及太后风采之万一,臣女若能替太后立传,是臣女无上的荣幸。”
太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还待字闺中时哀家就听过你的文名,后来,唉,所托非人,不提也罢。
没想到与你这样投缘,你若真替哀家立传,哀家许你一个心愿,如何?”
沈青鸾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适时挤出两滴感动的泪。
“太后娘娘如此看重臣女,臣女,万死不辞。”
两人都有心亲近,这番话自然是宾主尽欢。
沈青鸾又问了些太后日常起居的习惯,便说要去整理文稿。
太后将她安置在西厢的弦月阁,又指了黄公公到她身边伺候,再三嘱咐道:
“若有什么不妥帖的,只管来和哀家说,哀家定会为你做主。”
“臣女谢过太后。”
说着又对黄公公道:“这些日子,劳烦黄公公了。”
黄公公自是连声道不敢。
珠珠闭着嘴,一言不敢发,生怕说错了话给沈青鸾惹祸。
等沈青鸾进了弦月阁,黄公公告了退,珠珠将门关紧了,方才敢在沈青鸾耳边细声细气道:
“姑娘,太后娘娘看起来对您很是贴心,还承诺说许姑娘一个心愿,姑娘到时候要什么心愿?”
沈青鸾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珠珠倒了一杯,示意她坐下。
自进宫后,她一直谨言慎行。
方才在太后宫中坐了许久,她连茶都不敢喝,这会真是渴着了。
缓缓喝了半盏,她才在珠珠激动的目光下平静道:
“太后的承诺,听听就罢了,若是当真,还不知道要怎么死。”
“怎么会这样?”珠珠傻眼,“太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随意抬抬手指都厉害得不得了,怎么会骗姑娘?”
沈青鸾将茶盏放下,“你找商人买货物,付出的是银两,人与人之间相交也是一样,交换的永远是利益。
太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不假,可她是女人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任人予取予求。她能给我的,不过是我替她写传等价的东西。若是我漫天要价,便是不知死活。”
珠珠若有所思,随即怅然若失。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姑娘了。”
沈青鸾以指敲着桌面淡然道:“女人立世,能靠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本事,和真正的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至于旁的什么欣赏,锦上添花的玩意罢了。”
珠珠深以为然。
她家姑娘今日成为太后宫中的贵客,可不就是靠着自己的才华吗?
两人在弦月阁休整一番后便歇下,并不知道是夜,沈府的厢房狗吠了许久。
没逮到人的沈舒愤怒地在府中又多养了一条狗。
翌日,沈青鸾一早就去太后面前请安。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迎上来,“姑娘起得这样早,这会太后娘娘正在接见皇后和宫中嫔妃,姑娘不如先回去再歇上一会,过上半柱香的功夫再来。”
沈青鸾哪敢这样托大,忙说自己在此等候便是。
里头莺莺燕燕的声音此起彼伏着,沈青鸾站在檐下,一边听着里头的声音,一边分神想着立传的事。
冷不丁听到里头有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听闻太后宫中昨日来了个女秀才,相貌也生得一等一的好,不知咱们有没有这个福分见上一见?”
沈青鸾默默打了个激灵,眼观鼻鼻观心站着。
只听里头太后的声音隔了会儿才响起来,“有什么好见的,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女子,你去给沈姑娘传话,就说让她好生做文章,不必来拜见我。”
沈青鸾将这话听了个分明,果然,没一会桂嬷嬷又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