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她最近无语的时间有些多。
轻叹了一口气,沈青鸾悠悠道:
“是呀,哪有这样的小姑娘,书也不愿意念,饭也不好好吃,成日里睡到日上三竿,非得母亲拿了鸡毛掸子才肯起。”
沈新月闻言顿时不乐意了,猛地坐直身子,脸蛋涨得通红,“我哪有姐姐说的这样!平日里母亲总说我是乖孩子。”
沈青鸾笑着摸了她的头,“我且问你,我合离了在家里,人人都说我晦气,会影响你的婚事,你可要将我赶出去?”
“怎么可能!”沈新月一把抓住沈青鸾的手紧紧握住。
“你是我亲姐姐,这辈子都是我姐姐,我若嫌弃你,叫我下辈子做猪做狗,做鼻涕虫!”
沈青鸾漾开一个轻而婉的笑,回握住她。
“你对我如此,我也是同样。新月,我抓着你的手,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她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沈新月定定地看着她的手,未语,眼泪却是缓缓止住。
“我知道了。”
沈青鸾缓缓笑开。
回了沈府,沈母自是一通询问。
姐妹俩不约而同地轻描淡写敷衍而过。
沈母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只好让两人喝了一碗姜汤驱寒。
沈青鸾乖顺地喝完,又陪着沈母说了好一会话,沈母才放心地离开。
等她身影再也见不着,沈青鸾方才卸下重担,靠在软垫之上假寐。
翠翠捏着个瓷瓶,平日里敞亮的大嗓门,这会都轻声细语,生怕吵到沈青鸾。
“姑娘,镇远侯送来的药,要不要用一些?”
沈青鸾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这会子,她连睁开眼都觉得累。
翠翠便将那瓷瓶凑近到她面前,“方才奴婢试了试,被虫子咬过的伤口一下就好了许多,姑娘也将手上的伤擦一些吧?”
被翠翠这么一说,沈青鸾才察觉出手上火辣辣的痛。
说来也是奇怪,在琼林宴上时,手上的伤尚且觉得可以忍耐。
可这会,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自手掌席卷至全身,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
“给新月送去些吧,方才母亲在,也不敢细问,不知她身上到底有没有伤。”
翠翠眼眶红了红,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姑娘,奴婢看过了,您手上的伤比二姑娘更严重!”
沈青鸾抬眸,深深地看着她。
忽然将翠翠搂入怀中,“好姑娘,我知道你今日定然是吓坏了。”
是啊,都是闺阁女子,谁见了这样恐怖的虫子会不害怕?
就算是沈青鸾,此刻也是惊魂未定,甚至略一回想,便觉得心底发毛地紧缩成一团。
这世上或许有人是天生勇敢的,可沈青鸾却知道,她只是比别人更会强装镇定而已。
翠翠为人虽然大大咧咧,甚至在镇远侯府那样阴戾逼仄的深宅大院,仍旧如柔韧顽强的绿枝一样热烈地生长着。
就像,她的名字。
可这样的翠翠,前世在她得了时疫又缺食少药的时候,慌得手足无措。
以至于半夜去挖君倩吃过的药渣,失足落在池塘里无声无息地淹死了。
重生后,她一直极力避免去回忆前世的惨淡。
她希冀将那段痛苦的时光淡化,那些黑暗而绝望的便能少一些。
她以为只要逃离,便能护住自己的羽毛,让自己仍旧是那个高洁、风光霁月的沈青鸾。
可在镇远侯府的时光,发生的事情是真切的,对她们的影响和改变也是真切的。
譬如此刻,翠翠如此惶恐惊慌,她怕极了失去自己。
因为在她心里,新月只是她无关紧要的人,自己却是她生死相依之人。
翠翠依偎在她怀里,缓慢而无声地沁出了泪。
“姑娘,您该爱惜自己多一点。”
沈青鸾轻轻地拍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才轻声道:“好翠翠,我爱惜新月,就像爱惜你一样。”
翠翠身子一僵,许久才闷闷道:“奴婢不值得,二姑娘也一样。”
真是孩子气的话。
可这样孩子气的话,却是大周大多数女子自心底而出的心声。
她们爱别人太多,爱自己却太少。
前世的沈青鸾,不也是如此吗?
可说到底,真到了生命尽头的时候,再来回顾自己的一生,会不会后悔这一生,没有好好对自己?
“翠翠,你如今说这些话,是为着我是你心里最最重要的人。可也正是你对我的惦记,遇到困难我才有了一直走下去的力气。
所以于我而言,你们也都是顶顶重要的。”
她的声音既轻且柔,就像夏日夜里最飘渺的风,仿佛下一刻却要消散。
可落在翠翠心里,却比钉子钉在石块上发出的惊天巨响,还要令人印象深刻。
“奴婢明白了。”
翠翠声音怔怔的,沈青鸾莞尔一笑,不知道她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
不过,到底明不明白都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