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以往,他定然会觉得这样的人是愚蠢的懦夫,连奋起反抗也不敢。
如今时移世易再来看,如她这般坚守住自己的本心和原则,遭遇再多风霜刀剑,也不愿让自己变成如她们一般卑鄙之人。
这样的人,如何算不上强大。
陆黎琴说自己比不上沈青鸾,倒也没说错。
她就像一颗掉落在镇远侯府这摊泥泞之中的明珠,虽然蒙尘,却仍是散发光芒。
君鸿白被她吸引、发现她的好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毕竟就连他,也控制不住朝她靠近。
那他呢?这样的他,会吸引到沈青鸾吗?
沈青鸾对他曾经有过的和颜悦色,是不是都是出于礼数和教养,真正的她,是不是真的厌恶自己至极?
一时间,原本怒意喷张的男人整个人都低落下来,肩膀委屈地弓起,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这个男人心中曾经只有冰冷的刀枪和血腥的杀戮,第一次被柔软的情感闯入,自然也就陷入了名为爱的陷阱。
爱是常觉亏欠,爱是令人自卑自省。
君呈松在薛隐倒吸凉气的神情下扭头,深吸一口气冷硬道:“我的确是不如她,不过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滚!”
薛隐惊掉了下巴!
他家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脾气了!
君呈松没再发脾气,回到演武场边上严严实实地穿好了衣裳,甚至冲着薛隐挤了一个勉强算和气的笑。
若他变好一点点,沈青鸾是不是会看到?
薛隐:……
脊背僵得能砸断铁棍,机械地转身,面无表情把陆黎琴请了出去。
……
君呈松很是修身养性了一段日子,甚至每日都给薛隐三四个笑脸,薛隐心里头打鼓打得越发厉害,直至这日陆氏生辰。
陆氏不敢招惹君呈松,还是君倩战战兢兢打发了人来二房问他要不要出席。
平心而论,若要君呈松替陆氏贺寿,只能是替她贺阴寿。
可这回,他既然决定要做那高尚的、风度翩翩的男人,便也不得不做些改变。
更何况……
虽然沈青鸾冷若冰霜地拒他于千里,他却仍旧渴望着见她一面。
即便他尝试着让自己压抑对这座宅院中人的恨,也无法压抑他心中汹涌而赤忱的情爱。
到得陆氏寿辰这一日,沈青鸾一大早便带着府中众人去给陆氏磕头贺寿。
陆氏虽然已有六十,却一直都算保养得宜,往日里出门宴客,谁人不夸她一声精神矍铄。
可今日,哪怕特意穿了极精神的重紫色褂子,也仍旧显得脸颊两团肉像是用皮兜住一般,松垮垮的摇摇欲坠。
再衬着她刻意描了些胭脂,看起来似是个活死人一般恐怖。
君倩几个俱都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唯沈青鸾面不改色,淡定自若领着众人,在正厅行了大礼。
君倩往她身边又挤了挤,方才觉得心中安定。
行完跪拜礼,君呈松和君鸿白也准时到了。
陆氏削瘦到刻薄的脸上终于露出丝笑意。
眼睛从君鸿白身上划过后,带着精光落到君呈松身上,握着陆黎琴的手下意识用力捏了一下。
她这个侄女说君呈松被她勾得失了魂,她本还不相信,只以为陆黎琴怕她怪罪故意夸大。
没想到,君呈松对她一直目中无人,甚至是恨入骨髓,如今却肯来替她贺寿。
这个小骚蹄子倒还有些用。
他有心,今日之事想必更加顺理成章。
陆氏笑意更真切了些,待君呈松行了礼,才故作客套道:“侯爷何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这般见外实在是生分。”
君呈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老不死的,谁他娘滴跟他是一家人,敢跟他套近乎,也不怕她福薄受不住,明天天一亮就断气。
白眼翻到一半,却见沈青鸾似乎朝他看了来,他硬生生止住白眼的去势,扯起唇露出个笑模样。
俊美风流的五官莫名其妙抽筋出一副滑稽的模样,沈青鸾垂头,偷偷露出丝笑意。
君呈松瞬间心神一震,四肢百骸到整个大脑都神清气爽起来。
十三岁上战场的时候,若有人告诉他,日后他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一个表情,而由怒转喜,被人肆意拿捏,他定会扇那人一个大逼斗。
可这会,他却是甘之如饴。
再看陆氏那副拿腔作势的丑模样也不觉得恶心了,假模假样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找了个位置坐在沈青鸾正对面。
只这样远远地望着,这些天憋屈自己的那股子闷气居然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儒雅起来了。
只这份愉悦截止到君鸿白贺完寿的那一刻。
君鸿白起身,顺理成章走到沈青鸾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