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杜康的心可比浸了寒冬腊月的井水还要透心凉。
他忍不住再次抬眼去看沈青鸾,却见她也眉目含笑朝自己斜乜而来,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这一瞬,无边的悔意自胸口蔓延,险些叫他当场泣泪。
错了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就不该算计沈青鸾做君鸿白的继妻,以至于坏了杜家百年基业!
如今有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妇人在君鸿白身边,杜家复起再无希望。
他心如死灰的模样如此明显,以致沈青鸾都多看了他几眼。
杜康为人如何她并不清楚,杜家和君鸿白的渊源她前世今生都无从探究。
只是觉得杜康这番山穷水尽,却还想往沈家头上扣屎盆子的做派实在太过讨厌,这才出手坏一坏他满肚皮的恶臭算计。
没想到,换来杜康这样一副后悔不及、有苦难言的模样。
她心思何等灵敏,只略一思忖就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算计思量。
大抵,还是和她有关的。
沈青鸾眼眸微动,又冲着君鸿白道:“大爷说的是,这些丫鬟们安置好了,便该轮到杜……老爷夫妇两了。”
她仍是尊称一声杜老爷,杜康脸色又是一变,警惕地盯着沈青鸾。
这回,沈青鸾面上仍是漫不经心,心底却是时刻关注着杜康的神情,嘴上试探着道:
“杜老爷如今虽是奴身,到底是杜姨娘的父亲,杜姨娘又怀着大爷的孩子,真在府上做些粗使活计还是不。
不如就拨一处院子住着,还有这些小厮,也仍旧是伺候杜老爷吧。”
杜康狐疑地打量着她。
沈青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暗道杜康对她果然有忌惮,只这忌惮到底从何而来却不可知了。
按理,自己跟他应当是没有旧仇才是。
怀着这个心思,沈青鸾又道:“大房空置的院子如今只有杜姨娘旁边的碧青院,将杜老爷安置在那,大爷觉得如何?”
君鸿白不耐烦想这些琐事,拧着眉头应好。
杜康却警惕地看着她,口中满是推脱道:
“不敢不敢,小的如今身份不同了,不敢跟杜姨娘扯上关系,小的做那洒扫的粗活便是。”
这下,沈青鸾彻底笃定了。
杜康自入了侯府一言一行皆是拿捏着往日的旧情问君鸿白要照拂和好处,如今她主动将这好处递到杜康面前,他反倒心虚推拒。
显然对她成见颇深,且还夹杂着几丝心虚。
他曾经算计过自己。
沈青鸾无比笃定。
至于究竟做过什么……
以杜康的老谋深算,这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是试探不出来了。
沈青鸾眉眼之中兴味淡了许多,便也不再浪费时间,一锤定音道:
“杜康如此说,那就这么办吧,大爷外院负责扫洒的王老头如今年岁大了,杜康就顶了这个差使。”
又将其他小厮安排妥帖,便告了退。
她心里头想着事,竟没发觉君呈松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直到快到内院门口,她才在翠翠的提醒下停下脚步。
“侯爷。”
她声调凉凉:“侯爷能征善战,应当不至于青天白日的走错路吧。
要给祖母请安,应当去福寿院。这儿却不是侯爷该来的地方。”
君呈松这才醒过神。
看她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脑子里忆起的却是方才在君鸿白面前温婉若朝阳的模样。
心里头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君鸿白这个人除了长了张小白脸模样,旁的都是一无是处。”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蹦了出来。
沈青鸾莫名其妙,蹙着眉没搭理他。
说什么小白脸,面前这个男子若不是一身冻风凛霜的粗粝煞气,小白脸这个词只怕形容他更加贴切。
君呈松又想起方才在大厅她唇舌机敏,宛若玉珠落盘般动听。
“君鸿白那张嘴是能说会道,却只是花花架子,虚有其表。”
这话……
沈青鸾有些想笑,却是硬生生忍住,将眉头蹙得更紧。
唯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免得落人口实。
君鸿白心中更酸了,又嘀咕了一句:
“不止虚有其表,就连在朝堂之中也只知汲汲营营,丝毫不知男子该有的气概和建树为何物。”
沈青鸾耳根一动,忍不住认真打量起他来。
她的视线宛如一只柔软的小手,君呈松被她视线拂过的地方立时就生出鸡皮疙瘩,连忙挺起了胸膛供她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