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干脆踩点下班,甚至提前几分钟就开始悄悄收拾起东西,奖金已然泡汤,干脆摆烂。
而且今天家里有个病号,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交代。
我自己犯完嘀咕又觉得不对,林桉好像没谁可以交代的,现在非要论的话,可能唯一交代的,就只有淮淮了。
我想起来那个时候在医院电梯间偶遇洪黎,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他常和洪黎他们来往,又很宠爱淮淮这个侄子,他应该是看出了洪铭和林桉之间早有裂痕。
显然他把这裂痕的始作俑者认定了我。
“淮淮那么小,他需要一个家的。”犹记得洪黎说得时候眉头微微拱起,皱起一小片皮肤,似乎他不是在说一件假设,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笑着,他笑的时候眼睛不会眯起,所以你能看清里面的所有情绪,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严肃的神情,夹杂着些蓝色的忧伤。
我赞同洪黎的说法的同时,又觉得我们两个根本没有资格谈论这件事。我们只是小时候恰好有个还算温馨的双亲和睦的家庭,不代表这是最好的,不代表一个家,就一定要有爸爸妈妈。
像林桉小时候,他和爷爷奶奶或许比他和自己的父母来说,更像是一个家。
到家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小雪,不能称此为雪,毕竟对比北方的鹅毛大雪,这些淅淅沥沥的半固体半液体的小东西,顶多算是南边的云从北方的冷空气里借来的一点施舍。
车上的伞已经快乐,我只好用电脑包护住我的脑袋,向楼道里冲去。按下电梯的时候它刚好路过我家那一层,我在等电梯的间隙里,突然的感受到我的脖子传来一阵凉意,伸手摸去,原来是一小片雪花从我的衣领口漏了进去。
电梯门随着我的手收回打开了,里面的人一定是从我家那层下来的。
“莉莉”林桉笑着在电梯里看我,他身上是昨晚在医院的那套,一件高领的羊毛衫,外面穿得是黑色大衣。
“你干嘛去?”我站在电梯门口问他。
“我要去接淮淮。”林桉说的时候嘴角浅浅上扬,像是在很温和地笑,但眼睛却没有弯着,而是很平淡,很冷静地看着不知道哪里。
我真不知道谁教会他要这么笑。
“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带着淮淮”林桉还没等我问出下一句,就已经开始作答,“我想我还是带他先去保吏的老房子住一段时间吧。”
林桉说的每一句都在挑战着我的良心,尤其他现在这幅样子,病怏怏的,看起来几乎是靠在电梯墙上才得以站立,平日里护理得整齐的长发随意的耷拉在肩膀的一侧。
我走进电梯里,按下了按钮,几乎可以称作是有点霸道地说:“外面下雪了,你穿得太少了,先跟我回去换件衣服。”
我站在他前面,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地安排起来:“保吏离淮淮的幼儿园太远了,你每天开车都能开好久……”
“莉莉,我没车。”林桉弱弱地打断了我。
我无语了!我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很委屈似的两手交叠在一起。
我咬着牙,想着自己不能随便对别人的事情做评价,忍了两楼,还是没忍住。
“不是,你你你,你们虽然没领证,但是淮淮都四岁了,洪家那么有钱一辆车你都没有?”
我几乎要晕过去。
林桉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
我恨不得把我的牙咬碎了吞下去。
“等下,我送你去接淮淮,然后你们先暂时住我家,昨天刚好收拾了客房。我家离双语幼儿园近,我每天上班还能接送他。”
“你还生病着,要是让我妈我爸在小区里遇见你了,估计又要大惊小跳一通。”
电梯到了,林桉乖乖地跟着我走了出来。
“莉莉,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我们之间互相帮一下没什么的。”我这样说,我也真是这样想的。
回公寓之后我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我最大的长款羽绒服,林桉穿着除了袖子短了点,倒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本来我还有些担忧这件淡蓝色的羽绒服会不会突兀,但是他穿上却显白的很,很符合他中性的打扮。
在客厅里等着林桉换衣服的时候,我想起来,这是年后我第一次见淮淮,既然给了小泽一个红包,我是不是也得给他准备一个?
我翻箱倒柜找到抽屉里最后一个红包,顺带着把我过年仅存的最后一点现金全数塞进去了。
按照辈分,淮淮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小姨?或者姑姑?
我终于全部准备完毕,我带上了林桉的药,带好了车钥匙,兜里还给林淮小朋友装了两个小威化饼干和一板巧克力。
正当我拧动门把手时,林桉却对我说:“墨莉,我还是自己去吧。”
“啊?”
这又是怎么了。
林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我看到他有些犹豫的神色,也想到了。
“你跟我去,我怕他们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林桉摸了摸我的头。
“没事的,现在我跟洪黎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和洪铭也马上要没关系了。”我这么安慰他,他脸上担忧的神色的确少了几分。
我甩了甩被林桉弄乱的头发说道“而且我跟你也只是朋友而已,洪铭能拿我怎么样?难不成把我杀了?”
“……”
“走吧?”
林桉双眸一垂,睫毛细微闪动几下,又说“我自己打车去。”
我没给他选择的权利,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垂落在羽绒服外的手进了电梯,他又变得乖了,一点都不像刚刚那样,比小牛还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