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不作声的杨瀚景慢吞吞说话了。
“谷公公是读过书的人,当知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古训。”
谷大用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回头,也已无路可走,难道甘心抛下辛苦多年才得到的权势地位,回家养老吗?
不对,还有一件事。
“唉,咱家何尝想不到这一层,可是主子万岁爷他...他信刘瑾啊。”
杨瀚景轻轻一笑:“陛下确实信任刘瑾,难道就不信公公吗?”
没错,张永之所以弹劾刘瑾却至今平安无事,除了本身地位超然,刘瑾不好轻易动手之外,他在朱厚照面前同样拥有极高的信任,才是决定性因素。
张永有的,我一样有啊。
谷大用心头剧烈翻腾,面上却保持着平静,但杨瀚景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淡定不下去了。
“此事确乎凶险,谷公公仓促间当然难以决断,杨某只想问一句话:只要刘瑾在一天,公公就只能屈居其后,若是他不在了呢?”
谷大用抬起了头,表情迅速变化着。
“即使谷公公无意争权,可当你的功劳摆在这里,能不令人芒刺在背?纵然人无害虎心,焉知虎无伤人意?”
话说到这会儿,算是彻底到位了。
谷大用心中笃定,人也平静了下来,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板着脸道:“二位刚才跟咱家嚼了半天的舌头,净说些有的没的,咱们今日来此难道不是为了查探敌情的吗?”
“不错,此事如何办理,请公公示下,赴汤蹈火,我二人在所不辞!”
谷大用听懂了这句双关语,脸上现出微笑。
“李千户、杨千户,你们二位是万岁爷钦点的观察使,身负皇命金牌,咱家哪敢差遣你们去冒险?”
“公公此言差矣,我二人身在镇抚司,查探军情是本职,我们不去,难道要公公以监军之尊亲探敌营?”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咱家就不客气了?李天昊、杨瀚景听令!”
“属下在!”
“命你二人寻机潜入敌后刺探,若查得重大军情,立即回报本监军!”
“遵命!公公,叛军活动范围已近固安,军情紧急,属下等现在就出发。”
“去吧,务必百倍小心,你们二位如今可是主子面前的红人,万一有个闪失,咱家回去怎么跟主子交待?”
“公公放心,我们去了!”
趁着夜色,李天昊和杨瀚景快步走出客栈,策马向城门而去。
经过今晚这场言语试探,他们得到了一个比平叛之战更重要的成果——谷大用。
这也是在扳倒刘瑾的生死赌局中,他们迄今收获的最重大筹码。
他们边走边想,反复复盘刚才的对话,因为他们总是不自觉的感到,事情未免太顺利了些。
刘瑾太可怕了,他是比叛军可怕得多的存在,虽然他们给出的理由足够有力,是否足以让谷大用下定决心,依然令人没底。
但是,来不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谷大用没退路,他们更没有。
刘瑾,从你派出杀手伏击我们那天,咱们之间便已不死不休。这个时代固然因我们的到来发生了许多改变,但有件事不能变,我们也不允许它变。
你必须死!
房间里还是没有点灯,谷大用站在窗口,眺望着李杨二人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
“刘秀才呀,你别怪老谷不讲义气,我太知道你了,等你觉得我碍事的那天,一点儿都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