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家的娃子啊?”
“我爷是栓柱,我爹是传家。”
“呀!你是传家的崽?我只见过一次,你怎么跑老家来了?你旭旭哥在河里呢,我叫他。”
“旭旭,旭旭!”嘉恒扯着嗓子叫。
在河里玩的正起劲的宗旭听见远远的爷爷叫他。
“嘿,芳芳,你听这老腔,多地道。”
“别得瑟了,你赶紧上去吧。我在洗一会。”
“那你小心点。”
趿拉着拖鞋上了堰,宗旭看见爷爷面前站个人。到跟前了才认清是宗明。
“老弟啊,早知道你来晚上请你喝几杯了。”
“我刚到。”
“我爸说,在艾镇没看见你,你跑哪去了?”
“给我派到镇上文化站了。”
宗旭瞪大了眼睛,“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哪能像挪砖头子一样把人随便挪?”
“嗨,习惯了就好了。”
“你这么晚了去哪?”
“回镇上,家里没地方睡啊。”
“走着去?”
“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别扯淡了,哥送你,你等我!”
宗旭跑到河边跟钱芳芳说让她赶紧回家,自己要送个堂弟去镇上。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女人让他路上小心点。
七公里,陌生的路,陌生的人,真是遥远。
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到了文化站宿舍,宗旭有些心酸。
“你就住这里?”
“挺好的。有饭吃,有个房子住就心满意足了。”
“哎,这可是卧薪尝胆的破地方,哥今晚陪你,跟你睡通铺。”
宗旭掀开席子看见床单上还印着两个字:南园。
“操,学校那点玩意你都打包带来了?!”
“全套的,牙啥牙膏,水杯,暖壶,席子被,都是大学的物件,还都能用啊,艰苦朴素。”
“你真跟我爸一个秉性。”
哥家睡通铺,开时胡侃八拉。
“你爸要是知道你受这个罪,非得打到组织部去不可。”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啊。”
“我爸呐,我要不要跟他说你的遭遇。”
“也不要提。”
“嘿,你真的挺能忍!”
“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发上等愿 结中等缘 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 就平处坐 向宽处行。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得赶紧从这里跳出去,农村蹉跎人,别把自己的前途耽误了。现在不是讲业绩嘛,你嫂子的泇山集团在艾镇就有个战略物资储存库,随便注册个公司放到咱镇上,你的招商引资和税收任务都超额完成了。”
“谢谢哥,先等等吧。”
“你苦逼哈哈的,你女朋友愿意吗?”
宗明一下子想起泥春燕那柔软的唇来。哎西,回不来的故事,续不上的情哦。
“我没有女朋友!”
哥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咸不淡的呱,慢慢醉意涌上心头,两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宗旭就开车回去了,他的腰被床板硌得怎么都不得劲。临走前,他给老弟买了一份早点挂在门把上。
这老弟,稳!前途未卜,但不可限量。
宗明梦见唐汉突然改主意了,要把他从镇上再放到村里去,不同意就剥了他的公务员身份。他当然不同意,挥舞着手,“我坚决反对,你们就是这样考验年轻人的嘛!”
哐当一声,宗明痛醒过来,他的手砸在铁架床栏上,震的又疼又麻。呲牙咧嘴的抚摸着胳膊,翻坐在床边,浑身是汗,刺挠的要命。
大哥说的对,必须得赶紧动起来,在这站里耽误两年,黄花菜都凉了。
起身端着脸盆去洗脸,看见门把上挂的早点,宗明心里一阵温热。至少在这个陌生的镇上,他并不是那么的孤孤单单。
洗漱完毕,刚摊开早点要吃,杨庆的电话意外的过来了。
“兄弟,我看你一个人够孤独的,兄弟我发扬风格来陪你来了。”
宗旭嘿嘿一笑,“别扯淡了,你不是出国留学去了么,就别和我这个老百姓开玩笑了。”
“嘿你还别不信,你出门口。”
宗明刚到街上,就看见杨庆站在黑色蓝鸟前冲院里张望。
“操,真是你呀!你发什么神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不会放弃弟兄一个人享受荣华富贵的。”
“你是另有隐情吧。”
“没,没有,我对你绝对坦胸露怀。”
“还是那德行。”
“哈哈哈,你可够亲民的,真下到最基层啊,还玩艰苦朴素那一套,拿大学里那破被褥都还凑合呐!”
“嘿嘿哪像你这个大富翁,誓将幸福的物质生活进行到底。”
杨庆躺在宗明的床上得瑟。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爸爸是金陵首富了,只有你还在自以为是的装逼吃苦,何必呢?”
“我小时候穷怕了,真享起福来,我心里难受极了。”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你这是病,得治!”
宗明神情有些忧郁“我和我妈苦了一辈子了,我妈走了,我在世间享尽荣华富贵,心里难以接受。”
“兄弟理解你,人人家里有本难念的经。有句话我得问问你,如果泥春燕出现在泇水原,你俩会不会破镜重圆?”
“嘿嘿,你梦还没醒的吧?五湖四海的同学各奔东西你还惦记着哪。”
“我就是贱命,跟你说泥春燕到原上来了,组织部分配选调生到基层锻炼,她要的去泇水镇,别人躲都躲不及她主动要求去,不是奔你奔的是谁?”
宗明听到这里如同跳起的弹簧霍然站起来,随后又跟霜大打的茄子一样颓然瘫倒在椅子上。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