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界的本质,就是痛苦。是这样吗?」
洛什卡罗夫博士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以及他那不该是这个年龄所拥有的悲悯目光,回答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的。但我们要学会去……去战胜它。」
「战胜谁?」小安德烈追问道。
「这个世界。」洛什卡罗夫说道。
「要怎麽做呢?」
洛什卡罗夫博士一边笑着,一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问出了一个没有人能够回答的问题。
然而,他还是尽力地、认真地回答着:「在我们头顶地某个地方,存在一个叫天堂的国度,那里有一个和蔼的老人,他的名字是上帝。」
「他是谁?又做了什麽事?」
「他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世间的万物……或许有一天你能站在他面前,替我、你妈妈以及其他的朋友们好好地问上一问,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如何战胜这个残酷的世界……」
「上帝?」他会告诉我怎麽做吗?」
「也许会吧。」洛什卡罗夫博士哽咽了一下,「但也许,他什麽也不会说,而是就那样微笑着,注视着你……看着你坠入深渊……」
安德烈·洛什卡罗夫回忆着与父亲过去的对话。
虽然不能说完全,但安德烈的世界观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父亲的影响。那种对世界的绝望,对其他生命的悲悯,以及对上帝的愤怒,这些思想中的特质都来自於他的父亲。
正因为如此,他不相信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打扮成研究人员的人是他所自称的「父亲的同事」,更不相信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你父亲安排的」。因为这个人以及他带来的士兵,粗暴且无情。他们残忍地杀害了原本出於善意提供帮助的司机;没收了车上所有人的通讯设备;并用持枪的军人时刻监管着每辆车的乘客,好让每个人都闭上嘴,不再为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样的遭遇吭上半句声。
那些身披歌篾军装、臂章上绣着三叉戟盾牌的士兵,继续驾驶着汽车,将这群笼罩在恐惧中的人们载往未知的远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避开了主要g道,车子常行驶在人迹罕至的小径上。然而,他们总是能顺利地通过所有军事和海关检查点。
他们很明显不打算如开始承诺的在莱赫停留,而是继续向西穿越了大半个北方世界的国土。乘客尽量避免与士兵交流,他们默默承受着不安与惊慌。他们小声交谈,试图猜测自己的命运,同时互相安慰。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不高的山坡。从附近的地理特征判断,安德烈推测那里是弗朗西斯卡的边境,靠近赫尔维蒂的地方——也就是他父亲工作单位的所在地。
拿枪的士兵叫嚷着让那些乘客从车上下来。领头的人宣告道:「你们很多人应该猜到了,这里就是赫尔维蒂边上那座侏罗山的国家自然保护区,山的那边就是热那亚市——我们组织的所在地,而你们避难的营地就在山上。我们建立了军事隔离区,希望大家可以在这里生活的愉快。」
「你们到底有什麽目的?!」一个旅客质问道。
「目的?没有什麽目的,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既然大家都是洛什卡罗夫博士的朋友。那我就劝你们老老实实地在这里避难,总好过把你们送回到布满地雷和炸弹的基伊去!」领头人回答道。
「我们不需要回去,你在这里把我们放了,我们自己去找住的地方就好了!」
「这麽快就忘记了不合作的人会遭受什麽下场?」那名研究员边m0着眼镜边框,边狠狠地盯着提问者。
沈默中,无人再发言。士兵们便押送着这群惶恐地人开始朝山上走去。循着林荫道,他们越行越高,树木渐次稀疏,岩石lU0露出来。那里站着很多站岗的北方联盟的士兵,他们在此拉起铁丝网,并在里面用低成本的材料快速搭建了一些模块化的临时安置房。
这些房屋的整T仅仅由一块简单的帆布包裹而成,屋顶镂空,内墙填充沙子、稻草、甚至是垃圾——用於保温、整T稳定和减少噪音,每个房间的屋顶上安置一个太yAn能电池板。他们让这些家庭挑选自己的屋子,并和他们说可以在铁丝网内任意的自由活动。食物、水和生活用品会由定期的人从下面运送上来,全部为免费;士兵不会g涉他们的生活,但是如果想要从这里出去,那就是不被允许的了。
斯特列利琴科一家人也挑选了一间在高地上的,和其他房子离得稍远的房屋,他们喜欢清净一些的地方。安德烈和他的母亲被那个「工作人员」以及几个士兵,从另一边带下山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安德烈愤怒地质问。
「去见你父亲啊。难道你也想和他们一起住在这座山上?」那人戏谑地回答。
「我父亲?!不可能!这一切不可能是他安排的!」
「为什麽不可能?」那人反讽道。
「他怎麽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把我的这些同学和他们的家人骗到这里,囚禁在这座山上?!」
「囚禁?劝您出去了不要用这样的字眼,你父亲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记住,这一路上你所见的事都不准告诉任何外人。你要管好你的嘴,否则会危害到你父亲的安全。」
安德烈不再说话。
当他们来到山麓的时候,见到一黑sE的车辆从远处驶来,停在他们面前。那正是安德烈的父亲萨尔玛那萨尔从实验室那边赶来了。他疾步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并轻轻地在他们的脸颊上落下亲吻。然而,看到他们两个人表情凝重,便忧虑地问:「一切都还好吧?」
「这一切是你叫他们做的?」安德烈·洛什卡罗夫问道。
他的父亲示意周围的人给他们留一些私人谈话的空间。当那些人走远之後,教授轻声说:「啊,孩子,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但我向你保证,这都是出於好意。」
安德烈震惊地看着父亲的双眼,质问道:「真的是你吗?你知道他们杀了人吗?你知道我带来的那些人都被囚禁在山顶了吗?这是你的所作所为吗?这还是人该做的事吗?」
洛什卡罗夫教授环顾四周,然後将双手放在他满面愤怒的儿子肩膀上,用温柔的语气低声说:「请相信我,我的孩子,还有你,拉勒。我Ai你们。现在,我什麽都不能说,因为我必须对我的工作保密,所以无法告诉你们为什麽会如此安排。这里可能到处都有人在窃听我们的谈话。如果我告诉你们为什麽我要这麽做,以及我内心真实的想法,都可能会危害到你们,以及山上的所有人。请相信我。我已经在热那亚城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你们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小心言辞,不要随意透露任何信息。很快,等我的工作完成了,我向你们承诺,这一切都将结束。」
「你自己去住吧!我要留在这座山上。」安德烈淡漠地说完这句话,便扭头朝山上走去。拉勒看了看她的儿子,又看了看她丈夫,摇了摇头,去追她的儿子了。
教授只能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走远。
「这样也好,事情反而简单些。」这时一名军官从树丛中走出来,拍了拍洛什卡罗夫教授的肩膀说道。
安德烈·洛什卡罗夫与母亲回到山上的难民营地,选了一间房子安顿下来。他来到人们中间,安抚他们的情绪;他询问大家的需要,然後去找看管他们的军人索要;他成为他们中的第一个志愿者,後来亦成为了志愿者团队的领导者。
这个团队由苏珊娜、耶胡迪尔以及其他曾经的同学们组成,他们帮助各家安装电路、设备,完善营地的水源、卫生和生活条件;协助负责搬运的工人将食物和用品从山下送到上面;并组织各种表演和文娱活动,以抚慰大家的创伤。虽然他也无法回答那些人们最大的焦虑:他们为什麽被囚禁在此。但是,当他们看到安德烈的所作所为,众人也稍稍安心下来。
安德烈为大家做的事,奥莱克西·斯特列利琴科也看在眼里。虽然他也非常想要加入志愿者的队伍去帮忙,但是他过於羞涩的X格让他开不了口。
有一天,奥莱克西的叔叔病倒了。安德烈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半夜爬起来去找医生过来,还帮助他们把他的叔叔抱到担架上,擡到了医疗室去做手术。奥莱克西为此非常的感动,他在事後鼓起了勇气来到安德烈的面前,向他致谢道:「这次的事,非常谢谢你!对了,你们有什麽事,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谢谢你。」安德烈拍了拍奥莱克西的肩膀说道,「不过你的叔叔病了,你还要照顾你的家人。况且目前我们的人手也足够了,如果有需要一定会叫上你的!」
「好的!请一定。」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奥莱克西的叔叔病情日益恶化,最终因肺部感染而离世。在山岗之巅,他们为他举行了一场简单而肃穆的葬礼。一群人肩负着一具用粗布裹着的屍T,小心翼翼地走过cHa0Sh的小径。他们选了一个长满野花和青草的山坡作为安葬之地。在那里,他们共同挖好了一个浅坟,将奥莱克西的叔叔下葬。一位年长的男子念诵着祷告,祈求神明保佑这位亡者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