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复活的狼也逃走了。
群山宛如大海起伏的波浪,野驴与羚羊在h昏的夕yAn下奔跑着,周围的一切荒凉而静谧。
重整的队伍决定明天朝着南方最近的镇子昂仁金错前进,僧人阿达和拉莫医治着伤患和病患,那些被野狼咬烂的衣服,就用野犁牛毛捻出毛线,用牛羊角制成的骨针进行修补。
其余的人把Si掉的动物剥下兽皮,稍微剪裁做成御寒的皮筒子。而Si掉的人则放在高地上,切成碎块,用石头将骨头捣碎,点起火堆和桑烟,x1引着秃鹰前来啄食。
傍晚,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取暖,有人唱起了雪山上的挽歌。
其余的人则一言不发,伊奥斯·卡夫索目视着火焰,陷入回忆。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一个普通、宁静的夜晚。月sE当空,在亚细亚洲的中部,在一个被称为吐火罗人之地的荒蛮国度之中,匍匐着一座被当地居民称为「Si亡之海」的巨大沙漠。无论是对於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商队,还是普通的远足者,这座沙漠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让每一个企图涉足它的旅者都闻风丧胆。
那时,他衣着褴褛,独自蹒跚於其中。他的足迹纵穿整个大漠,已经不间断地行走了三个日夜,无论是T力还是意志力都已接近枯竭的边缘。
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知道,那是在人Si亡前才会出现的幻觉。那些画面,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
那是他母亲被那些黑衣人杀Si时的画面,那些人就当着他的面,将他母亲的身T看得支离破碎,那时他只有五岁。
烈火、鲜血、哭泣、惊叫……
接着,是一个老者沙哑的喘息声,那是几天前,他父亲在临终前的弥留之际,留给他的最後嘱托。两个人是同那去往瞿萨旦那的骆驼队一起进的这沙漠,但是後来他们同大部队走散了,迷失在这荒野之中。没过多久,他们就喝完了袋里的最後一滴水。
「你要给我活下去······伊奥斯,听到没有!无论发生什麽,你要给我继续找下去……找下去······」
「你还不能Si,爸爸!你还不能Si啊······坚持下去,我们就快要走出去了!你不能Si啊……」
「我的时候到了。」
老人躺在帐篷里喘着粗气,声音因寒冷而颤抖。他已经奄奄一息,时不时地闭上那双藏在凹陷眼窝中的眼睛。尽管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坚毅,但那面颊上的轮廓早已如皮包骨一样突兀可怖,四肢瘦弱乾枯,彷佛随时可能会折断一般;他的身T因为很久没有进行过清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犹如暴屍荒原的孤狼或野狗所散发的气息一般。而那青年则是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摇晃着他父亲的肩膀,想让他保持清醒。
「不!我不准你Si,倘若你现在Si了,你叫我如何继续找下去呢······爸爸,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何方······我甚至不知道你叫我找的东西到底是什麽啊,爸爸!」
老者一阵乾咳,用力地挥着手,眼睛SiSi地盯着他的儿子,表示不赞同。
「是的爸爸……你还不能Si,不能Si啊!虽然这麽多年以来……我陪着你,走遍了大半个世界,去陪你寻找那样东西······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并不真的十分清楚你在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麽······所以,爸爸,你必须坚持下去,必须活下去啊!否则,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去往何方,也我根本不知道……」
老人猛地半坐起来,像是打算一口气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胡说小子!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现在立刻告诉我,你是知道的!」他面露极度痛苦的神情,「让我Si而瞑目吧!」
「好吧,好吧······」青年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先躺下……不要这样折腾自己,请先躺下。」
老人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仍然用胳膊支撑着身T。
见父亲仍然不愿妥协,青年垂下了头,轻拂泪水,开始陈述起来:「好吧,我是知道的,我现在就将给您听……我们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就是妈妈生前曾向你暗示过的,一个她Si後灵魂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个埋藏着世间一切秘密的藏经阁——一个叫阿凯西的宝藏……」
「是的,是的……阿凯西······阿凯西。」老人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後在他儿子的搀扶下,重新躺卧下来。
「请休息吧,爸爸……好好休息一下……」青年转过头,打算去取那放在一旁的毯子来盖在他父亲的身上,可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老卡夫索已经咽了气。
帐篷中只留下无声的悲伤。
老人那被沙砾点缀着的低垂眼幕虽已经永远的闭上,但他眉间的肌r0U却仍然紧锁着不放。伊奥斯对这副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在他父亲生命最後的这些光景之中,大都保持着这样的凝眉苦相,因为老卡夫索用尽毕生寻找的东西——那个叫阿凯西的神秘之地,最後他连半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对於这个叫做「阿凯西」的宝藏,伊奥斯其实并不确切知道它代表的究竟是什麽东西,他和父亲这些年来苦苦寻找到的线索,也并不b这个词语——「阿凯西」本身多多少;一路上,形形sEsE的众人对这个词的解释千奇百怪,有人说它是一个山洞的名字,在洞中任何一个地方敲两下都能源源不断地流出h金;有人说它是魔法的源头,在那里面呆上一会儿,人就能年轻几岁,身上的别管有什麽顽疾都能瞬间痊癒;还有人说它是一个空间,那里面有所有Si去之人的灵魂,只要在里面找到自己的至亲之人,就能把他们重新带回人间;还有的人,说它是一座保存有无尽上古知识和书卷的图书馆,隐秘在世界上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追寻世界本源之人的到来……
他父亲坚信的就是这最後一种解释。
但是对於伊奥斯来说,这些年能够陪在父亲身边走完这些路,最主要的原因只是为了去尽他作为儿子应尽的责任——照顾他那个越发癫狂和苍老的父亲。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完全的疯掉了,他认为他是一个遭受了亡妻之苦打击,并因此丧失心智的可怜樵夫,无依无靠。伊奥斯觉得,假如就这样丢下他不管的话,他会很快Si去。
同样的,伊奥斯对於自己的母亲也知之甚少。虽然她的Si对年幼时的伊奥斯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但因为她Si的时候,他还太小了,以至於而今他连她的长相也记不得太清了。伊奥斯对於母亲的了解多来自於父亲的口述,他只知道她是一个外乡人,一个来自波斯的nV术士,有着深sE头发和一双谜一样双眼的巫师,他知道她是美丽的、端庄的,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年来,父亲很少向伊奥斯提起他和母亲的过往,只是偶尔用只言片语的简单片段演绎和包装成一些睡前小故事,打发自己儿子时不时出现的好奇心,那些故事像极了童话中的桥段,伊奥斯无法确定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但若说伊奥斯对她的母亲完全一无所知,也是不实际的。因为她母亲曾给他父亲和年幼的他写过很多很多的诗、儿歌和歌谣;那些诗作的底稿他父亲至今带在身边。小时候,伊奥斯经常要过来作为学习文字的材料,从那些优美的辞藻中,伊奥斯感受到了自己的母亲是一位非常博学和睿智的诗人,有着无尽丰富的想像力和情怀。
但不知怎的,老卡夫索却从不在他孩子面前诵读这些诗歌,甚至警告伊奥斯不要去读和记忆其中大部分的内容,说那样会让他迷乱和犯错。但是,老卡夫索会允许伊奥斯去其中的一首——唯一的一首。
老卡夫索曾对他的儿子说,这首诗是无上的珍宝,而其他的诗作则毫不重要。伊奥斯并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并向他的父亲询问,但没有得到任何答覆;相反,从那时起,老人开始无时无刻不把这首诗中的词句挂在嘴边,毫不避讳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小伊奥斯的耳旁重复着。甚至後来,他开始监督起小伊奥斯去一遍遍地朗读和背诵它,早晚各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所以後来,伊奥斯一度认为,正是母亲的这首诗,像是魔咒一样,让老卡夫索失了魂,让他完全的疯掉了。
他父亲常说:「伊奥斯,你知道吗,你妈妈她留下这首诗给我们,就是让我们去寻找其中的真相和答案,她想告诉我们的是其实她并没有真的Si!伊奥斯,我相信她还活着……还活着!我相信她现在就在这首诗里所描写的那个地方——那个叫「阿凯西」的神秘国度!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那里,我们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於是後来这麽多年,他们寻遍了整个大陆,至今却仍一无所获。
数日来,在烈日骄yAn之下,父亲的这些话语和声音不停地在伊奥斯的耳边回响,很多很多次,当他就要放弃,想到就这样Si在这里也没什麽不好的时候,是这些他一度认为是疯言妄语的话,提醒着他要继续活下去的原因。
伊奥斯把老乌拉赫斯·卡夫索的遗T从帐篷里抱出来,跌跌撞撞,走到沙丘的顶端把他放下,在一轮弦月和漫天星辰的见证下,眼含着泪水,把这个骨瘦嶙峋的身躯掩埋。
他开始陷入到了深深地回忆之中:十年前的那个平常的春天。
在巴克特利亚,一个普通的村庄。潺潺的小溪流过田野,年老的牧羊人沃斯克爷爷从山岗上回来,他从集市上带来了玛律吉亚纳产的新鲜草莓。
年轻、美丽的母亲,带着五岁半的孩子在篱笆前悠闲的散步,那身洁白的连衣裙和乌黑的披肩发在微风中摇曳,看到老牧羊人提着的盛满草莓的篮筐,她便轻轻探身向前询问起来。孩子的笑声溢出了院子,和那些在昼光下自由呼x1的珠兰与花毛茛一起合奏着曼妙的旋律。远处的水之山高耸入云,圃鵐则在周围的桃树中嬉戏打闹着。
「伊南娜。」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啊!乌拉赫斯,你快来看看,这些草莓多新鲜啊!」她轻声说道。
「草莓我倒是不关心,但我却要不得不说一说关於你,伊南娜,你今天可真美……美得像这草丛里的花儿、天上的云朵,也像那条蜿蜒苗条的小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