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残垣，一池浑水，四周杂草茂盛，很难想到洛阳城内竟还有这样荒芜颓败的地方。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立于池塘边上，一只白鸟从水面掠过，一点涟漪晃晃悠悠荡到了岸边，皱了浑水之中两人的倒影。
听完叶宸一个多月坎坷的寻人之路，何孝寒失笑：“原来是这样。”
叶宸道：“我也是偶然听闻定远侯公子的名讳，才想去确认一下。”
何孝寒笑道：“这事怪我。寒孝，韩潇，倒真是挺像的。要不是我当年把名字反过来，你也不会兜了这么大一圈了。不过我当时也没想到，十几年后我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更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里。”
“我也没想过，有一日我会离开原境。”
“族长，他还好吧？”
“爷爷已过世。”
何孝寒默了一默。叶宸望着水面：“世间万物自有轮回，有生必有死，有起便有灭，都是寻常。”
何孝寒看向她：“一别十数年，姑娘倒是......没怎么变。”
“山中岁月悠悠，的确不比人世瞬息万变。”
何孝寒笑道：“姑娘初来人间，在这洛阳盘桓这些日子，想必是见了不少有趣的人和事了？”
有趣的吗。叶宸脑海里浮现，昨天晚上有一个人喝醉之后，搂着旁边桌正在同男伴说话的姑娘，无比认真的喊人家“兄弟”的场景。
何孝寒见她不语，嘴角却含笑意，道：“看来真的遇上了不少呢，不如姑娘在我府上住下，最近这段时日正是洛阳最热闹的时候，姑娘可以慢慢去逛逛。”
“好。我在人间化名叶宸，公子在人前的称呼莫要失口。”
“我明白。对了，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吧。叶姑娘，在下姓何，名孝寒，字思归。”说着，何孝寒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往后，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从前在原境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与她玩笑。
叶宸自然地配合他，回了一句：“不敢不敢，将军言重。”
何孝寒笑道：“叶姑娘可有行囊？不如我们即刻回府，我为你安排住处。”
这一提叶宸才想起，上池堂内还有个洛红玉等着她呢。
叶宸道：“我还有些事要回去一下。”
何孝寒道：“那我与你同去。”
叶宸同何孝寒回到上池堂的时候，同何孝寒一起来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戴着骷髅面具的黑袍人也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个笑嘻嘻的小个子闭着眼睛，安静坐在这一室狼藉之间。
听到他们进来，小个子并未睁眼，冷笑道：“区区陋室，竟让手握四十万寒北军的寒北将军去而复返，小店可真是，荣幸之至。”
何孝寒对叶宸道：“你先去办你的事，我就在这里等你。”
叶宸点点头，走进后院。
何孝寒的神情冷下来，道：“这里的损失，何府会全数赔偿。”
小个子缓缓睁眼，站起身，看向他：“寒北将军府的赔偿，小店要不起。”
“你什么意思？”
小个子冷笑一声：“听闻，令弟一向不拘小节，多次在半月坊寻衅滋事，以半月坊在江湖中的地位尚且没有把令弟怎么样，我们区区一个医馆，又能把寒北将军如何呢？不过......在下想要提醒将军，朝廷有法度，江湖有规矩。寒北将军位高权重，可是清河崔家的名头也是叫得响的。”
何孝寒不解：“与清河崔家何干？”
“天地通源，无有黑白。何将军，这里是上池堂，清河崔家的上池堂。”
何孝寒着实吃了一惊，他虽然对于江湖中事并不了解，但是清河崔家是五大世家之一，虽与朝廷不多牵扯，但是其势力却不可小觑，更是有世家之首的显贵身份，就算是皇族都要给些颜面，不敢轻易得罪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居然就是人们口中盛传“天地通源，无有黑白”的上池堂。
一瞬之后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言辞间客气了许多：“原来竟是清河崔家的地界......我先前不知，只因着急寻人，本无意冒犯，请见谅。”
小个子冷着脸没有搭理。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了，何孝寒感觉有些下不来台。他暗暗打量了小个子一眼，思忖利害过后，语气重了几分：“请见谅。”
这次，小个子脸上堆了笑，恭敬回了一礼：“不敢当。方才是在下礼数疏忽，请将军莫怪！”
他说是他礼数不周，何孝寒自然顺着台阶下，道：“承蒙不责，但终究是何某之过，何某回去后马上派人送些赔礼过来，还请务必收下！”
“将军盛情。在下代堂主谢过！”
话语间叶宸已经回来，小个子将小木条还给叶宸，拱手道：“姑娘请收好。青山如黛，绿水如绢。”
叶宸并没有听懂，但是心中却记着谢钦雪“若是有听不懂的就装作没听到”的嘱咐，并未应承。
何孝寒适时打破短暂的安静：“我们走吧。”
看着二人走出上池堂，小个子心中倒有些疑惑，这姑娘拿着飞雪谷的身份标识前来，应该是飞雪谷的人才对，可是她却连最基本的江湖礼貌都不懂，而且又与寒北将军相伴而行，这倒是奇了......
叶宸同何孝寒走出陋巷之时，才想起来要问何孝寒：“你是如何得知我来了这里的？”
“说来也是巧合。你前两天是不是结识了一个书生，而且送了一瓶药给他？”
果真是秦良生。叶宸道：“秦良生。他是你的......军师？”
何孝寒十分惊讶：“你怎知他是我的军师？我是无意中看见他拿着的那个药瓶，认出是你惯用的样式。我心里虽然觉得不大可能是你，但是......于是我便绘制了画像，想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竟真的是你。”
这当中曲折叶宸已经推敲明白了七八分，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如此巧合，十几年前是这样，今日亦是这样，不能不说是有缘。
何孝寒征战沙场十数年，性子自然不复少年时那般明朗，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叶宸的性子也比那时更加沉静了。她那时虽然话也不多，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现在的她，容颜依旧如初，却没有了少女时的天真灵动，反倒是更多了几分清冷。
这一处偏僻，人烟也稀少，二人走了许久都一路无话。
将军府上下都是男子，丫鬟不多，又少有客人过府而居，何孝寒思量，还是要着人先回去安排，他带叶宸四处逛逛。
考虑至此，何孝寒道：“时间尚早，不如我们吃过饭再回去？”
“好。”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二人进了洛阳繁华中心的一家酒楼。
何孝寒选了个靠近里面的位置坐下：“这家原来客居是洛阳城中十分有名气的，他家的菜色可是洛阳一绝，其中有一道点心更是让人食之不忘，名叫槐飞听雪，连乐康公主都曾称赞，一朝食之，三载不忘。”
店小二殷勤在一旁笑道：“客官说的不错，我们原来客居的槐飞听雪可是曾经作为贡品献给过皇帝陛下的！另外还有沧海泰岳，乌云堆雪，火云托日，清风林上这些，也都是小店的招牌菜，您二位不妨尝尝。”
何孝寒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随便上几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