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当谢从弦看清温岩的脸,惊讶出声。
温岩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二公子,别来无恙。”
李未泊若有所思,卢仪矾和温崇一脸茫然,异口同声问道:“你们认识?”
温岩侧着对温崇欠了欠身:“是。”
几个月前,温岩在半月坊欠下赌债,按半月坊规矩应当砍去双手。当时,谢从弦赢了钱打算离开,正巧撞上在门口准备被砍手的温岩,谢从弦一时心情好便向老板开口讨了个人情,又顺手将赢的钱都给了他。
前几日,谢从弦跟寒北将军的弟弟何孝安在半月坊发生冲突,何孝安出言不逊,谢从弦一时不忿忍不住动手,差点闹出人命的时候,却被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拦了下来,最终未酿成大祸。
事后谢从弦向那人道谢,却发现那人正是几个月前被自己救下的人。
谢从弦着实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太原温家的三公子。
谢从弦回过神来,问道:“令沅是......”
“是温岩表字。”
谢从弦了然道:“原来如此!”
温崇着实有些意外:“三弟好厉害,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结交了谢二公子,为兄可要自叹不如了!”
温岩微笑:“二哥误会了,我与谢二公子不过有两面之缘。”
谢从弦道:“难怪你上次说后会有期,原来......”
温岩闻言郑重一拜:“温岩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出门在外诸多不便,还请谢二公子恕罪。”
谢从弦大方挥一挥手:“没事没事,既是这样,不用称我公子了。你我同是世家,出门在外的不便我自然懂的。”说罢,一眼正好瞟到在一旁蔑笑的李未泊,心里的气又涌了上来:“怎么,李兄似乎有话要说?”
李未泊把扇子一收,笑道:“我只是在想,谢兄出门在外何时有过不便,想来想去,似乎只要谢兄出门,总是他人的不便更多些......”
“李未泊!你!”
温岩一个箭步挡在谢从弦身前,一手抓住谢从弦已经按捺不住的左拳,劝道:“今日可是五大世家齐聚的好日子,谢兄何必动气。”
谢从弦气呼呼的松开拳头,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要作罢的意思。
适时,从内厅走出一个小厮,向几人拱一拱手道:“诸位公子,邬老板已到,请席间就坐。”
众人进到厅内,见席面已经摆好,每个桌上都放着一个白玉净瓶,瓶中分别插着牡丹,翠竹,风铃花,红枫,以及兰草。
邬文庭起身与几位世家公子寒暄几句之后,大家各自就坐。卢仪矾落座后便问道:“邬老板,为何还不见崔长公子?”
谢从弦玩笑道:“只怕是这揽芳苑内红颜温软,绊了脚步也未可知。”
“这倒是不会,”李未泊插了一句:“表兄一向洁身自好,是断不会如此的。”
“表弟知我!”一道温润的声音让已经落座的几位都站起身。
一个白衣公子款步走来,头束银镂双龙冠,一颗雕刻成枫叶形状的红宝石嵌在正中,衣服上如血的红枫透过清亮的白色纱衣略微遮去了夺目的红,脚踩赤边银靴,步履微微生风。
他嘴角微微扬起,凤眸微挑,眼里盛着似笑非笑的光,仿佛真的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摇着金丝白缎赤枫龙骨扇,走的不疾不徐。
邬文庭主座之后的百花织锦镶金玉屏后,卢易君看见了那人面容。
端木玉楼只看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小姐眉头紧皱,呼吸微促,一瞬之后,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去。他锐利的眼神扫过厅中那个正与众位世家公子谈笑的白衣红枫的身影,紧跟着卢易君离开了。
“说起来,崔兄跟仪矾还是第一次见吧。”
崔素笑道:“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对卢公子少年英才可是早有耳闻了。”
温崇玩笑道:“崔兄,听闻卢小姐病情已然好转,你们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卢公子,该叫一声小舅子才是啊!”
卢仪矾没接话,崔素微笑看着他。温岩打岔道:“别站着了,大家入席吧。”
崔素似是顺口接了话茬:“令沅兄说的是。”
谢从弦和卢仪矾倒没什么反应,温崇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李未泊看着崔素若有所思,一瞬之后也笑道:“对对对,先坐吧。邬老板,嘉则兄,令沅兄,仪矾,请。”
温崇的脸色更黑了,但邬文庭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冲着温岩意味深长一笑。
几人各怀心事就坐,温崇蹙起眉头神情严肃,他身旁的温岩却仍是宠辱不惊的表情。李未泊脸上已没了笑意,只是安静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邬文庭一派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卢仪矾隐隐察觉氛围不对,却又想不出原因为何。
只有谢从弦丝毫没有意识到气氛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变,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崔素环视一周,似乎对自己一句“令沅兄”产生的影响非常满意,嘴角笑意愈发深沉。
就这样静了好一会儿,谢从弦终于察觉到诡异的安静,忍不住开口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
几个想心事的立刻回过神,邬文庭缓和气氛道:“来来来,邬某敬大家一杯,感谢诸位赏光。”
氛围一时不似之前那般僵硬,几人皆回了数语,唯有温崇一言不发,默默饮了杯中酒。
温岩斟了一杯回敬,邬文庭态度和善,言辞间竟比待温崇还要礼遇。
温岩又斟了一杯,主动敬崔素:“崔兄,令沅敬你,平安归来。”崔素举杯一笑:“令沅兄客气了。”
谢从弦跟着敬了崔素一杯。卢仪矾见状,便也举杯道:“崔公子,请。”崔素含笑饮了。
温崇和李未泊敬酒时都未讲话,前者勉强一笑,慢慢饮了,后者微微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这之后,席间来往觥筹,除了温崇和丝毫没察觉到异样的谢从弦,所有人都将思绪压下谈笑风生,宾主尽欢。
邬文庭在满目繁华间眯了眯眼睛,注视着在席间从容应对的枫案之后的那个身影,对他自己一句话便改变的世家格局似乎并没有意识,依然是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但此人此景在邬文庭眼中,却只见到即将被彻底撕破的平静,他衣上的红枫,即使仍有白纱覆盖,在邬文庭眼中却只见到愈发刺目惊心的血红,仿佛是一场被暂时压制的腥风血雨。
大小姐,崔素回来了,你会如何应对呢?
片刻之后,邬文庭按下对卢家未来的担忧,慢慢饮下了杯中残酒。
洛阳城西城门
清晨,天刚蒙蒙亮,夜里凉气未散,一场小雨便又加深了几分寒意。洛阳近日多雨,天空晦暗,零零星星几个赶路行人戴着斗笠匆匆低头疾行。
守城官兵刚打开城门,便听得不远处马蹄渐响。
官兵小哥向官道望去,一个黑色身影骑马飞驰而来,待靠近些官兵小哥才看得清楚,马上的那个黑衣男子浑身湿透,发丝凌乱,马鞍上不知挂了一包什么东西,男子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生怕东西掉落似的,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男子在城门口停了下来,眉头紧蹙,牙关紧咬,看上去心情极度不佳。
官兵小哥小跑上前,一匹纯黑色的马,配的是黑色马鞍,在马鞍的左下侧有一朵小小的金色牡丹,他认得,这是陇西李家的标志。
男子的脸色铁青十分不耐,官兵小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快速放行了。
“哎哎,刚过去那个是陇西李家的人吧?”站在他旁边的兄弟上前半步悄声问道。
检查的官兵小哥点点头,奇怪道:“应该没错。不过,昨晚是品香会开幕,李家的人怎么这会儿才从城外赶回来?”
城内,街道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大部分店铺也都没有开始做生意,一匹黑马一路狂奔到一个还未开门的铺面停下。
下马后,李乾将绑在马鞍上的大包袱解下,心疼的拍了拍跑了一夜没休息的马。然后走上前扣了店门。
店门立刻就打开了,守门小童见到他的样子十分惊讶:“李总管?您怎么这么早来了?”
李乾窝着一肚子不耐道:“赶紧把马栓了喂喂。三小姐呢?”
小童回道:“三小姐昨天夜里来的,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吧。”
李乾拎着包袱进去。他自然知道李未漪向来自律甚严,绝不会晚起。
前院廊间的药童已经开始忙碌,见到李乾都低声问好。
李乾刚跨进后院就遇见柴叔,柴叔见李乾的样子着实有些诧异:“李总管,您这是......”
李乾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问道:“三小姐呢?”柴叔回道:“在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