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太子,吴王到了。”
朱标回过神,微微皱眉,再轻轻点头,“让他进来吧,上一杯白水,再给他净净面。”
朱允熥大步进来,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湿热毛巾,擦了擦脸。再喝一口白水,润一润嗓子。
“儿臣参见父亲。”
行礼时,朱允熥心里觉得古怪,常升面如常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朱标,却有着心事,桌子上的东西,也是杂乱不堪。早上,朱允熥亲眼见着的那碗菜汤,纹丝未动。
“儿臣给父亲请安了。”朱允熥又叫了一声。
朱标回过神,突然笑了笑,“黑了。”
朱允熥跟着笑,“儿臣这几日,一直在外头乱走。福州的太阳,确实比京城大了许多。儿臣贪玩,因此晒黑了些。”
黑了,也壮实了。
“回了京城,祖母又要与你念叨。到了福州,总是贪玩,晒坏了咋整。”朱标走下来,替朱允熥整理领口。
“这些下人,心思也不在你这儿。这领口,还是翻着的,就给你放出去玩耍了。要是在宫里,你皇爷爷又要责罚这些下人。你是主子,他们虽是下人,也不可苛责。”
“儿臣记住了。”朱允熥轻轻的点头。
抬头去看,年近三旬的朱标,竟然已显老态。鬓角之间,飘着几根白发。眼眶斜处,细纹密布。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值壮年的人。
“我听说,你让毛镶,去查了张家。还让毛镶,把张德保、张宣叔侄俩给拿了。”
朱允熥看一眼常升,对方没什么反应,心里反倒是放心许多,“不错,儿臣让毛镶拿了张宣。那日,李景隆来您这儿请旨,拿了张德保。”
“而毛镶细查之后,发现张宣才是罪魁祸首。张宣假借朝廷之名,勾结户部、福建各级,把佃户变成了农户,加收农税。自个儿贪污税款之余,还妄图用这笔税,把张家这些年逋赋逃税的窟窿,给填上。”
“可有凭据?”朱标认真的再问。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有!张家所有罪证,毛镶已全部查实。”
听到罪证查实,朱标反而是面露忧虑,“这一抓,朝廷里不知道,又要起多大的动荡。你皇爷爷治国艰难,这个递上去,只会更难。”
这时,朱允熥突然的跪在朱标面前,带着哽咽,“父亲,儿臣记得,兄长在时,曾随父亲去了扬州。”
“扬州百姓,生灵涂炭。大明建国十六年,扬州仍不复当年光景。诗有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兄长泣不成声,百姓艰难至此。大明皇子皇孙,更要心系天下百姓,而不是只顾朝中大臣们。”
“儿臣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大明朝,可以让朝中大臣寒心,却不能让大明百姓寒心。建国方十六年,已有半数大臣,来于民间。日后,只会更多。失了民心,就是失了天下!”
朱标心神震动,他脸色复杂,看着自己的儿子,“起来吧。”
李景隆赶紧扶起朱允熥,自己则是跪下,“太子爷,您若要责罚,就罚臣吧。吴王殿下,年仅六岁,受不得大罚,心中却有大义。”
一直坐着的常升,也跟着跪下,“太子爷,吴王所言不差。臣父、各位叔父,皆出于穷苦。”
“贪官污吏们,横行乡里,臣父当时也是杀酷吏而投军。昔日之难,诸位大臣,不敢忘记。老皇爷带着咱们打下天下,是为天下穷苦百姓报仇的,不是给我们这些武将享福的。太子爷,您放宽心,朝中定无一人,敢说这个不字。”
朱标看着李景隆和常升两人,心中再也没了顾忌,“来人,查封张家。所涉密郭李两家,一律拿了。查清楚,这些年所欠税额,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