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河倒没觉得有什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也好,风羲那样的人,跟着也要受不少委屈的。我起初还怕你放不下呢。而且我看风羲那眼神哦,恨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呢。”
绿央赶紧拍了姜清河嘴一下,道:“清河以后可不敢当着我夫君面说这话的,他生气起来,雍州都能炸成第二个无间。”
姜清河觉得她多少夸张了,但知情人却是知道,绿央说的可能性极其之大。
绿央又道:“风羲只是觉得过去与我有亏欠,现在不过是还有执念未消罢了,慢慢会好的。你我都了解她,她比任何人都会向前看。”
姜清河了然。天塌了,风羲都能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边说“多大点儿事”一边认真去补天。
她刚喝了两口酒,便又听到绿央问:“那你和桑桑呢?”
甜美的桃花酿突然涌上一股苦涩,姜清河想了想,道:“她虽已原谅了我,但……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很想。想带她看幽州四季,尝尽人间美味,想护着她,想把最好的都给她。从十七岁想到了如今。但,她应当是不愿的吧。”
“你不说,又怎知她现在不愿呢?”绿央歪头看姜清河,继续道,“即使她不愿,但只有说出来了,你的心意她才会知道,才不会苦思无依,每天怀着飘忽不定的心情等一个没有归期的答案。清河,我们做妖的,最讨厌迂回扭捏了。”
姜清河拿酒的手一抖,好像突然之间想明白了,抬手饮下了一大口,觉得那股子甜味又重新泛了上来。
“好!说!等会儿我就去说!”
绿央轻笑,还是这样急火燎燎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憋了这七年的。
酒过三巡,两人坛子都只剩了一点底。绿央突然从心口掏出半块玉佩来。
“清河,这个早该还你的。”
那半块玉佩跟姜清河现在腰间的纹路制式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原本应当是一整块。正是许多年前姜清河在蓬莱掰给绿央的那块。
姜清河没想到它被绿央小心地收了这么多年,好像还跟自己腰间那块一样,认真修复过,连半点磨损都未曾有。她接过玉佩,又重新系回了绿央的腰间。
“既给你了,便是你的。从前我说的,依然算数。”
绿央抬头之时正好看到姜清河的脑顶,对方那精致的金冠正散出一种璀璨的光晕,耀得绿央眼睛都蒙上了雾气。
她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突然见点点白色洒下,落在了姜清河乌木一样的黑发上,格外显眼。
“清河!下雪了!”
这场雍州迟来的初雪下得格外肆意,连半点征兆都没有。鹅毛般飘飘然自天穹而落,很快就将她们坐的这棵枯树装点上了银装。
明明是见过无数次的雪,但姜清河和绿央都格外兴奋。两个人撩了酒坛子就跳下了树,也顾不上冷不冷,捏了拳头大小的雪球就往对方身上砸。
这再寻常不过的雪,好像把她们两个同时带回了十年前。在烬微山上没心没肺地过着,春时摘花同游,夏时戏水胡闹,秋时爬树偷果,冬时团雪互砸。她们两个胡闹惯了,却没曾想这胡闹的伴儿,竟然是几人里最懂对方的存在。
雪下起来,天阴沉得更厉害,连先前还有的月光都完全被隐去。姜清河终于想起了她提过来的那盏灯。她将早已熄灭的灯重新燃起,挂到了这棵树的矮枝上。两人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和手都已经冻得红了。但她们二人却全然没感觉出来冷,心里和身上都只觉暖洋洋的。
“绿团子你看,这像不像我从前给你赢的那盏灯!”
“哈哈哈哈,差远了!那盏灯,有,这么……”说着绿央两只手在胸前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去幽州,今年我给你赢盏更大的!”
“说好了,不准耍赖!成亲的时候,我得挂在桃树上!”
“一言为定!”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奇大无比。明明都是酒量顶好的人,却都齐齐因为这情这景醉了。
两个人拉着手毫无意义地转了半天,又大笑着一齐躺倒在了雪地之上。什么都没说,却都还“咳咳”地笑着。
这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两人身上浅浅地堆了起来。但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谁都没有去拂开那些雪,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牵在一起的手不知怎么就在空中这么虚着过起招来。这是她们两个从前最爱胡闹的方式,闹累了躺在树荫底下,用两只手比作小人“打”上一架。
不知道怎么拍到了树,那树上这会子积起来的雪扑簌簌落下来,正巧砸在两个人脸上。两人一边“呸”着,一边没忍住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呸呸,雍州的雪都一股沙子味儿。绿团子你该去尝尝我们幽州的,连雪都是甜的!”
“去去去,做完事就去!你多给我准备点火炉啊。”
“知道知道,你们南方的树怕冷。我到时候一定把地都给你烧得暖暖的,俺们姜家,炭管够!”
“哈哈哈哈,那敢情好!诶,七年多没见了,你的小赤练给我玩玩。”
听她这样说,姜清河即刻抬手在虚空这么一握,鲜红的长鞭闪着红光就被她握在了手里。
姜清河把鞭子递给绿央,道:“给!”
“哇,清河,你长进那么多,赤练都看起来更厉害了。”
“那是!咱的魂器,绝对的顶级。你挥一鞭子试试。”
绿央来了劲,把赤练抖了抖,真准备挥一鞭子试试。但这一鞭到底是没试成,因为自回廊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清河,是你吗?”
她二人刚才躺在地上专心“胡闹”,连有人走近了都没察觉。现在那声音却如一道惊雷,瞬间就将她二人炸了起来。只因那声音过于熟悉,又隔着七年时光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