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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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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86章 四季轮转,任重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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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投皇帝所好,也是道尽心中所想。

兼并,不是杀人能止住的。

权力和财富,总是会逐渐汇集,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这就是他一生所观察出来的道理。

所谓知行合一,既然悟了,自然就会加入,这就是心学的觉悟。

朱翊钧终于忍不住抚掌叫好。

“好一个心学门人!”

“好一个知行合一致良知!”

“朕说徐少湖这般人物,是怎么如此心安理得做出这些事的,原来是这么个良知!”

这可不是反话,这是真心实意。

虽然这番话显得混沌,但却也得了阶级固化的个中三昧。

诚如徐阶所言,大凡治世,资源总是会趋于集中,无非是表现形式不同。

什么土地兼并、什么豪商垄断、什么三代守望,都是这个道理。

徐阶看明白了,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加入,未尝不能赞一声心学大家。

见皇帝这个反应,徐阶有些犹豫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万一皇帝反驳不能,便恼羞成怒,将他处死,那该如何是好?

徐阶正犹豫的功夫,朱翊钧终于再度开口:“所以徐卿以为,天数便是如此,是故历朝历代,到了该四季轮转的时候,便不必挣扎了?”

前者迟疑了一下,还是解释道:“陛下,非是如此,中枢的应对,也是天数的一环。”

为什么历朝历代,到了行将就木之时,新党就开始冒头?

就是因为盛极而衰,必然有所挣扎,这同样也是天数的一部分。

但同样的,这并不能改变四季轮转的命运。

所以,他在朝廷的时候,任劳任怨,上御虏事宜、督促学政、援手海瑞、扶保裕王。

但回归到乡绅的身份,则是兼并田亩、把持乡里、鱼肉百姓。

这就是徐阶的心学,在其位,谋其事——他自问知行合一。

朱翊钧点了点头:“徐卿一番话,解了朕的疑惑,朕也有话说。”

前者正襟危坐,已然是做好打算,无论皇帝说什么,他都直接拜服——已经表现够了,是时候求情了。

朱翊钧起身,习惯性挥动手势:“朕明白徐卿的意思。”

“朕学史观政,已然不短的时日。”

“从商周至宋元、从宦官到大臣、从地方到中枢,见证了无算的兴衰。”

“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只’。一人、一家、一朋党、一地方乃至一朝,都在这四季轮转的天数之中。”

“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都在徐卿说的四季轮转之中。”

“徐卿将之称为天数,亦认为推动这天数的兼并,同样不可遏止,应当顺势而为。”

“由此,便自甘堕落,推波助澜。”

说到这里,朱翊钧顿了顿:“但,在徐卿的道理之外,朕也有一番道理。”

他神情渐渐幽深,语气莫名起来:“其一,兼并之事是否天数,又能否遏止,还是两说。”

“先秦为抑兼并,将贵族井田,转小农自耕。”

“两汉为抑兼并,将豪强迁入关中。”

“魏唐有均田制。”

“宋则方田均税法。”

“四季轮转,总能一年一年往前走,徐卿,抑制兼并之事,历朝历代都在做,代代较之都更为精妙,你如何断定往后也必然成不得?”

“即便,当真是不可阻挡的天数,朕不试上一试,又如何甘心!?”

“其二,你所见之四季轮转,便自甘堕落,随波逐流,朕,看不上!”

“上古三皇兽皮褴缕,如今寻常富户,便可绫罗锦衣。”

“先秦贵族竿牍为书,如今普通书生,亦能麻纸着墨。”

“唐宋束手无策的天,在宁国府传出种痘之术后,便活人无数。”

“徐卿,四季轮转,万物却并未停止演进。”

“四季轮转的天数,大不过万物演进的大道。”

“徐卿,朕明白告诉你,哪怕我朝注定倾覆,朕也不会似你这般束手待毙!”

“兼并之事,做一分,便有一分的成效,百姓便能多一口喘息之气,朕,岂能罢手?”

“哪怕是在国朝倾覆的前一日,该做的事,朕一件都不会停!”

朱翊钧说完,殿内陷入了一时的沉寂。

徐阶嘴唇翕动,又闭上了嘴。

他差一点便要忍不住与皇帝论起道来,而后想到自己的处境,才生生忍住。

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本是抱着迎合皇帝性情的心态,向其展示自己的道理与风骨,实则并未打算从皇帝这里听到什么有见底的看法。

熟料,皇帝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方才他所说的道理,虽然有矫作的成分,却也多少是发自肺腑。

代代家传的书香门第、日益膨胀的土豪地主、各行各业都排挤新人的商户。

旁的不说,就是海瑞此次去南直隶杀的这么多小官末吏,几乎都是父子相传。

这是人性自发,可不是谁故意要祸乱国家。

自发的,那边意味着自然而然的趋势——他并不觉得大明朝能例外。

只没想到……徐阶看了一眼皇帝,果真是初生牛犊啊,他心中感慨。

意气风发,纵情恣意,果然如他的门生故吏所言,今上,礼逊而刚愎,温润而自负!

对于天数,不屑一顾,意图凭借自身能为,扭转乾坤。

甚至妄言什么大道,一副不忌惮功败垂成,也要初心不改的样子!

对徐阶而言,皇帝这番话语,多少有些痴人说梦,可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开始钦羡起这种少年意气。

眼前的皇帝,就像所有聪明人年轻时候一样——包括他徐阶。

徐阶神色惘然,他年轻时也以为万事万物都如朝阳初升,只要有心力,便永远能如此。

可是,等到他年岁渐长,经历了太多无奈,才明白什么叫天数使然。

想到此处,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恼怒之意。

皇帝是有他的一番坚定,可哪个聪明人不是如此?这个阶段谁没经历过!?

就凭他初生牛犊,就有资格指指点点起他的知行合一来!?

当初的世宗年少时不也如此?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也如朝阳初升,可之后呢?

凭什么皇帝觉得自己能够真念不岐,一以贯之!?

等到经历过了,见过太多无奈之后,他还有这颜面,说出这番话吗?

想到这里,徐阶深吸一口吸,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生死操之人手,可不能随便作色。

但,皇帝既然如此说了,他反倒想看看,皇帝最后能做出个什么模样来。

到底是逆转天数,还是泯然众人!

谁对谁错,可不是只看谁嘴上说的话更大的。

徐阶半晌未接话,殿内一时寂静。

过了良久,才见动作。

徐阶收摄心神,恭谨下拜,请罪道:“陛下教训得是,臣已是知罪了!”

“还请陛下开恩,饶恕臣此前惶惑之时犯下的罪行。”

“允臣残烛之年,最后再知行合一一次,将陛下教训的知,付诸于行,为陛下的宏图再尽绵薄之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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