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与贺令昭原本以为,他们绕路穿过山阳,便不会遇见流民。却不想,他们在去山阳的路上,便陆续碰见灾民了。
沈知韫看着路上衣衫褴褛的灾民,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看来这次陵山郡遭受的灾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贺令昭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出上京,亦是第一次看见灾民。
这些人衣衫褴褛,赤着脚在路上行走,他们拖家带口个个神情麻木,仿佛游荡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听见马车的辚辚声之后,他们便一股脑儿扑过来央求:“贵人,赏口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贺令昭立刻将沈知韫护在身后,护卫们立刻冲过来,拔刀将他们驱赶开来。
贺令昭掀开帘子,见他们只有五六个人,其中还有老人和孩子,便拧眉吩咐:“给他们一些吃的。”
安平得令,立刻将他们的干粮分了一些给那些灾民,灾民们立刻纷纷道谢。
贺令昭放下帘子,转头同沈知韫商量:“阿韫,山阳如今既然出现灾民了,便意味着灾民会越来越多,我们接下来得抓紧时间赶路,以免碰上更多的灾民。”
贺令昭虽然是在锦绣堆长大的,但他在赌坊时,没少见过人走投无路时的疯狂。而一场天灾让这些人没了家,他们如今背井离乡既无银钱又无吃食,他们一行人在这些人眼里,既是接济他们的大善人同时也是肥羊。虽说他们有护卫随行,但一旦灾民人数过多,且他们成为众矢之的后,护卫也未必能护他们周全。
沈知韫与贺令昭想法一致,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快马加鞭赶路,想着早日行过山阳,以免遇见大批的流民,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第五十章
第二日他们便遇见了大批的流民。
最开始, 是有流民追着他们的马车要吃的。若流民少的话,沈知韫与贺令昭会悄悄给一些,但若流民多的话,他们不敢冒险, 只能让随行的护卫提刀驱赶。
可那些流民虽然迫于护卫手中的刀, 不敢接近马车, 但他们却也不离开,而是亦步亦趋跟着他们,活像一群等着他们放松时, 就要扑上来撕咬他们的饿狼。
贺令昭一改先前的贫嘴耍宝,吩咐车夫加快赶路, 甚至中途还换了一辆不起眼的破马车。
但即便是一辆破马车,在这帮流离失所饿了好几日的灾民眼中,仍旧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变故发生在这天的午后,原本是少量的流民问他们要吃的, 青芷见其中一个人老妪饿的已经只剩皮包骨,瞧着已是气若游丝了,青芷便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塞给了那个老妪一块糕点。
可谁曾想,这个举动被老妪的儿子看见了。
那个儿子当即便腆着脸过来, 向青芷要吃的, 青芷记着沈知韫与贺令昭的交代没给,那个儿子当即便恼羞成怒,一把将青芷扯下来不说, 还高声嚷嚷道:“你们马车里有那么多吃的, 分给我们一点怎么了?你们这帮黑心烂肺的有钱人,非要看着我们饿死才甘心吗?!”
贺令昭听到声音, 顿时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立刻掀开帘子,就见青芷已经被灾民包围了,而不远处的灾民听到有吃的声音,也纷纷朝这边涌过来,乌泱泱的一片瞧着有八九十人。
“青芷。”沈知韫急急叫了一声。
安平离青芷最近,见状他立刻跳下去护住青芷的同时,提刀驱赶那些灾民。推搡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人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人群中不知道谁高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他们不但不给我们吃的,竟然还杀人!”
这帮灾民早就饿红了眼,眼下听到这话,他们一行人纷纷扑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纵然随行的护卫全力抵挡,但这帮灾民乌泱泱的有上百来人,且他们都饿红了眼,他们二十个人压根就抵挡不住。
很快,他们马车的车栏杆都被掰断了,不远处还有灾民往这边涌来。
“公子,您和夫人先走,我等断后。”安平一面抽刀抵御灾民,一面扭头冲贺令昭道。
有灾民前赴后继过来,他们马车的外壁上全是人。贺令昭知道此此地不宜久留,他当机立断丢下一句,“你们保护好自己”,然后一把揽住沈知韫:“阿韫,抱紧我。”
沈知韫立刻照做。
车夫已经被灾民拽下去了,贺令昭揽着沈知韫移到了车辕上,安平见他们二人坐稳之后,用刀背重击了一下马臀,马吃痛当即撒蹄子朝前跑。
原本爬上马车的灾民,顿时被颠了下去,连带着将马车也拽的四分五裂。
沈知韫紧紧将脑袋埋在贺令昭的怀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听到了身后马车破碎和人砸在地上的闷哼声,沈知韫身子轻微抖了一下,贺令昭便将她又揽紧了几分。
贺令昭一路驾马疾行,很快就将灾民远远甩在了身后。待周遭环境安全了之后,贺令昭才勒停马,将沈知韫从马背上抱下来。
甫一下马,沈知韫便蹲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贺令昭一面替沈知韫背,一面朝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有条河,便想去给沈知韫取点水来漱口,但他刚转身,袍摆就猛地被人揪住了。
“你做什么去?”沈知韫面色煞白抬头。
贺令昭指了指前面的水:“那里有条河,我去取点水来。”
沈知韫有气无力点点头,松开手坐在地上喘息。如今天气炎热,这一路上她的食欲一直不怎么好,刚才吐也没吐出什么来,但沈知韫还是觉得胃里有些难受。
没一会儿,贺令昭就两手空空回来了:“那河里的水十分浑浊,喝不了。”
“没事,我不渴。”
他们两人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贺令昭又将沈知韫扶着上了马车。这会儿马车上只剩下一个底板了,其余的几面在先前的奔跑中,全都被灾民掰下来了。
“你先将就着坐,等到下一个地方,我再想办法租辆新的。”贺令昭道。
沈知韫点点头,然后道:“眼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将自己弄的狼狈一些,以免被人惦记。”
贺令昭觉得沈知韫此言有理,他当即便将他的发冠和身上的玉佩,一股脑儿全摘下来递给沈知韫,然后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贺令昭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河里泡了泡,原本有价无市的锦缎再被捞上来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上面还沾了不少泥点子。
但贺令昭非但不觉得心疼,反倒还凑过来问沈知韫:“怎么样?这会儿像灾民了么?”
贺令昭生的眉眼昳丽,肤色白皙,此刻即便一身狼狈,也无损他的俊朗,反倒愈发衬得他像个落难的公子,让人心生怜惜。
见沈知韫望着他不说话,贺令昭下意识张口:“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