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画之人毫不吝啬鲜艳的色彩,大片地?渲染其上,让美人的神色跃然纸上。
纪云蘅看着那幅画,心脏想被狠狠刺中,紧跟着绞痛起来。
那是?她娘。
死别多年,再次见到这?样栩栩如?生的娘亲画像,纪云蘅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泪珠掉落在纸上,发出轻轻的声响,趴在桌边的许君赫转头看了她一眼。
他对这?些情?情?爱爱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缠绵的东西简直像沼泽里的泥泞,死死地?裹住人的四肢,拉扯着让人无法挣脱。
许君赫心中烦闷,跳下?桌子,干脆出了寝屋,跑去院中的树下?卧着。
一抬头,皎月如?昼,夜幕干净。
许君赫将两个爪子一叠,头耷拉在上面望月,久久不得入眠,思绪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书?房里,王惠见纪云蘅落泪,心中希望大增,赶忙卖力地?拿出其他画卷,一一展开。
画上都是?裴韵明,各种神色,各种模样。
这?些画一直王惠心中无法拔出的刺,即便是?裴韵明后来出了事关入后院,即便纪昱再心如?死灰,由爱生恨,也不准人动这?一箱画。
王惠本以?为那些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日后都是?坦途,却不想即便是?纪昱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酒色财气的庸人,心中仍是?为这?些画留了一席之地?。
画上的每一笔,都是?当年满怀爱意的纪昱所留下?的痕迹。
王惠恨这?些东西,恨不得撕成粉碎,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今日却不得不亲手?拿出来,然后将纪昱与裴韵明相爱的过往一点?点?讲给他们?的孩子听。
“不管怎么说?,你爹当年是?真心爱你娘,也差点?赔上自己的命救了你娘,犯了错可以?再改,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王惠看着不停落泪的纪云蘅,温声哄道:“你爹已经在牢中蹲了三个月余,该受的苦,受的罪也已经够了,他纵然有错,也是?你爹呀。听闻你与皇太孙关系亲近,你到他近前去央求两句,说?几句好听的话,尽早将你爹放出来吧。”
纪云蘅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敛着眸,将泪拭去,低低道:“我从未见过我娘这?副模样。”
记忆中,自从有了母亲的脸后,那双美目就总是?蕴藏着悲伤。
只有漫漫长夜,和数不尽的哀愁。
见了这?幅画,才知娘亲当年也如?此明媚灿烂,生意盎然。
纪云蘅只看见了母亲的衰败和枯竭,没看到她怒放时期的绚烂和生机。
因此她擦着流不尽的眼泪,难以?消解心中的痛苦。
“负心之人,不配提起当年!”纪云蘅的声音里含着怒意。
“你可知当年裴寒松犯的是?什么罪?”
见她情?绪抗拒,王惠的语气也冷下?来,“你当真以?为是?贪污吗?”
“当年泠州一带闹了雪灾,太子亲自前来赈灾救助,裴寒松从旁辅佐,后来却在返程的时候遭遇不测,太子罹难,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这?才牵扯出了裴寒松贪污的事。据说?是?他为了不让掌握贪污证据的太子回京,才设计害了太子。”她话锋一转,又道:“你可明白了?当初裴家陷入万难之地?,只有你爹不怕死地?挨了鞭子,抽得满身鲜血淋漓也要娶你娘,若非如?此,你娘也难逃一个死字!”
王惠声音越来越大,神色凌厉,更像是?指责,“冲着这?份恩情?,你就应该竭尽全力去救你爹!”
纪云蘅沉默了很久,似乎这?些话得让她思考很长时间,房中持续寂静着。
就在王惠等得要不耐烦时,纪云蘅才缓慢地?抬眸,与王惠对视。
这?次并没有被她的疾声厉色给吓到,反倒是?将情?绪平静下?来。
“熙平三十四年,腊月三十,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王惠愣了一下?,在脑中搜寻,全然不知道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
她就迟钝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纪云蘅就已经得到答案。
“是?我娘死的那天。”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画纸,语气像平常一样慢慢地?,“从那天起,我纪云蘅就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了。”
“你们?永远也不知道,我娘死前的模样,对我说?了什么,被关在这?个小院的几年里是?如?何生活,如?何痛苦。”纪云蘅说?:“就像我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多么相爱,后来又为何离心。”
“这?些旧事追寻起来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恨你们?,只是?因为我从未把?你们?当做亲人而已,夫人请回吧。”
在纪云蘅的眼里,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母亲死后,她就是?孤儿,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