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三月有余,从夏季走到了冬季。
纪云蘅之前并不觉得时间漫长,也鲜少为许君赫的?离去黯然,偶尔想起他?时,最先想的?还是他?身上那股与母亲颇为相似的?味道。
可如今见了面,他?就站在堂中,长身玉立,眼中带着?笑。
纪云蘅才后知后觉,三个月的时间也是很漫长的?,那个让人满身热汗的?酷暑,那些与许君赫在小院中说话的日子已经恍如隔世。
京城与泠州隔着?千山万水,纪云蘅曾一度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但许君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突然地离开?,突然地出现,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纪云蘅抬步走过去,其中需小心翼翼地穿过跪了一地的?人。
堂中寂静无比,落针可闻,纪云蘅慢慢地走着?,来到了许君赫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许君赫往回走了两步迎她。
堂中太过寂静,听不见别的?声?,纪云蘅说话时声?音不自禁就低了下去,“我随姨母来,给杜员外的?父亲贺寿。”
许君赫的?目光从她头上戴的?金簪往下落,沿着?她的?杏眼描摹一圈,再看?看?她身上华贵的?锦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这身穿着?才像个样儿了,先前?穿的?都是什么东西,披麻戴孝一样。”
许君赫光是看?看?纪云蘅,就知道纪云蘅在他?离开?的?这三个月的?日子?过得不错。
当初走得急,尽管他?已经?尽力安排,却仍然是给纪云蘅留下了一堆事?儿。
他?留在泠州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便?是负责盯着?纪家,以免纪云蘅又遭遇了什么坏事?,能有人给他?传信。
只是泠州此地到底还是他?手伸不到的?地方,没出一个月,他?暗地里留下的?人都被陆续处理?干净了,那之后许君赫就丢失了纪家的?情况信息。
幸而纪云蘅还有个苏漪相助,想来是把纪家管理?得不错,都能让纪云蘅代表纪家出来送礼。
“巧了,我也是来送贺词的?。”许君赫将手中的?马鞭随手递给了殷琅,抓着?纪云蘅的?胳膊绕了半个圈,指着?正中央的?墙体说:“你看?看?,这是我写的?贺词。”
许君赫的?字潇洒,即便?是写得随意,也是好看?的?。
“寿比王八”四个字占满了板子?,极其显眼,墨迹都还未干,其中有一道留下来,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许君赫不满地啧了一声?,挑剔道:“杜员外,你好歹也是泠州出了名的?富商,怎么不知买点好墨?”
杜员外也不知多少年没站那么高了,这会儿站在桌子?上,双腿吓得抖个不停,涨红了脸道:“殿下恕罪,想来是那些墨在山庄里存放得太久了,草民现在就让人去城中取来好墨。”
“不必了。”许君赫道:“这一来一回的?,也不知要花多少时候,你把这个挂上去便?可。”
“殿下!”身后又传来一声?高喊,紧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说道:“家父年事?已高,爬上桌子?实?在危险,还是让小民去挂吧!”
纪云蘅转头,就看?见杜岩跪在地上。
他?见自己如此年岁的?父爷还被这样羞辱,在一众宾客面?前?丢尽脸面?,气得他?双眼赤红,双眉紧拧,望着?许君赫时脸上带着?一股子?倔强的?不忿。
却忘记了,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京城那些他?能够接触到的?公子?哥,而是那位独得圣宠,脾气极差,平日里横着?走路的?皇太孙。
果然,他?一出口就没什么好听的?话。
“你又是哪个狗洞里下的?崽子?,还能命令到我的?身上?”
“岩儿,休要多话!”杜旗赶忙开?口阻止。
“小民是杜家长子?。”杜岩却不肯停下,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杜家在泠州也是有名有望之家,他?父亲多次开?仓放粮,施救穷人难民,被泠州人称作大善人,便?是从前?泠州的?那些官,都要给杜家三分薄面?。
而今他?的?父亲和年岁已高的?爷爷却被皇太孙十?分恶劣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仅写了这充满侮辱的?牌子?,还让他?们亲自踩着?桌子?去挂。
等?他?们下了这张桌子?,杜家的?面?子?从此就丢了个干干净净。
杜岩道:“殿下,您自小读千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您应该是懂的?。您是储君,心中若无仁,何以佐君王而治天下?小民的?爷爷已有花甲高龄,让他?站那么高太过危险,还请殿下开?恩,让小民代替爷爷上去。”
许君赫听了这话,缓缓地转了个身,正面?看?向杜岩。
他?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眸光凝结数九寒霜,漠然地看?着?杜岩。
这是良学甲级生气的?模样。
经?过纪云蘅多次悄悄观察,曾在心中给良学分了个生气等?级,分别是甲乙丙。
丙级生气时,他?脸上依旧会有笑,只是那笑容并非开?怀的?笑,而是带了些嘲讽,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