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突然安静下来,就像夏日蝉鸣,忽一霎寂静。
云昭偷偷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困了,睡吧?”
“你睡。”
她躺进轻柔如云的被褥中,自己拉好两边被角。
*
云昭躺了半天睡不着。
往左翻身,眼前端端正正坐着个木头神。
往右翻身,榻边歪歪斜斜倚着个鬼。
云昭:“……”
她还没说话,他倒是侧眸瞥她一眼,嫌弃道:“你睡相好差,一直动一直动。”
云昭气道:“一边杵一个,让我怎么睡?”
他理直气壮:“谁叫你跟我挤一张床?”
云昭:“……”
翻身,拉被子,蒙住脑袋。
不想他了,想自己。
虽然不知道东方敛的预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倘若没有他,宿北那场黄梁梦中的一切噩梦,极有可能真实降临。
严娇回到京都,乱她父母。
晏南天步步为营,她不得不嫁入东华宫。
然后呢?
她被困在东华宫,严娇在外害死湘阳秀,并让湘阳秀背上污名。
自己怎么能忍?
接下来必定是要与这些狗男女鱼死网破的——正如东方敛预言的那样,恶毒女配硬要作死,拼命与主角作对,最终被单纯善良的女主角反杀。
嗯?反杀自己?就凭温暖暖那废物?
按照他的预言,温暖暖在凉川弄死自己,收获了云满霜和晏南天,以及自己名下所有遗产?
这是什么鬼故事?
凉川。凉川。
这鬼地方,还非去不可了!
云昭恨恨翻了个身,忽地撞到个冷硬的东西。
她惊奇地把被子扒拉出一条缝,露出眼睛。
只见木头神端端正正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侧臂碰在一起。
身后飘来鬼神幽幽的嗓音:“干什么靠那么近?”
云昭回眸:“给你腾位置啊!坐行天舟的时候,你不就一直挤我一直挤我?”
东方敛:“……”
那是给别人看的,这儿又没别人。
云昭拍了拍身侧:“还不进来,等什么?”
东方敛:“……”
她左边分明已经躺了一个不矜持的东西。
他再进去,算什么?
大被同眠?脑补那场面,整个鬼都不好了。
他唇角微抽,胡乱找了个借口:“今日月相好,我要吸阴气。”
起身,大步走向窗榻。
云昭拖声拖气:“哦,好吧。”
她转向里侧,想了想,脑袋倚过去,轻轻蹭着他的肩。
“我睡着之后睡相不好,要是打到你,你要记得不可以杀我。”
她抬眸瞥他侧颜。
硬玉雕琢的一张脸,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我看到你杀人的样子,”她道,“真好看。”
窗畔,望月的鬼神唇角微微勾起,眉尾挑起一抹骄矜。
又听她道:“你和那个鬼,一点也不像。”
东方敛:“……?”
他缓缓转头,盯向床榻。
就该大被同眠!
*
云昭在他身边躺了半天,发现这根木头完全没有反应。
难道是寝衣的问题?
迷迷糊糊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神身早已把自己供了起来。
云昭:“……”
她踏出寝宫,见殿阶下负荆请罪的晏南天正好缓缓起身。
他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这人看着似是渴了好几天,脸青唇白,嘴皮干裂,带着血丝。
他轻抿唇角,缓缓颔首,沙哑道:“我晚间再来请罪。”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太上殿范围,硬绷多时的膝盖不自觉向下一弯。
侍从上前搀扶,被他竖手制止。
他站稳,继续稳稳向前行,一步一步,走回东华宫。
踏过门槛,见温暖暖咬着唇,等在廊下。
她迎上前来,怯生生道:“陛下让我侍候夫君……”
晏南天瞥过一眼。
是了,父皇要的,满月酒。
他站定在原地,恍惚了片刻。
阿昭,阿昭啊!若是阿昭顺顺利利嫁进来,自己该多么盼望与她有个孩子。
自己与南君,真的不一样,自己想和阿昭有个孩子,都快想疯了。
可是她却不愿。
她不愿,把自己逼到了这般境地!
不得不忍着恶心,去和别人,造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必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