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晏南天送回来的。
“他这么闲。”
云昭撇着唇,往窗边一坐,把纸张拿到眼前看。
纸上密密有字,字迹疏狂,段落之间落笔有明显不连贯,一看就知道是抽着空断断续续写下的。
居然是个话本故事。
云昭心情复杂。
晏南天答应过她的事,的确从来不曾失言。
说要给她写话本,这便写来哄她了——他知道她不安。
她抿住唇,低头慢慢看。
他写得匆忙,字里行间并不讲究,行文没有任何修饰。
笔触平淡疏离地讲述了一个狐的故事。
云昭一开始看得并不仔细,渐渐便读了进去。看完末页,心下一阵怅然。
放下宣纸,怔忡望向窗外。
故事中,久病未愈的女子与俊秀夫君相依为命。
他们拥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小院子。他半日奔波在外,挣钱替她买药,另半日陪着她,做她喜欢的事情——种花,养雀,剪纸。
他每一日都要反复叮嘱她,外面风大,千万不可以离开家。
他给她讲外面的事情。
轱辘作响的是水车,杨老汉每过一会儿就在那里帮乡邻打水;隔壁虎娃儿家养的那群鸭子每日自己出门下河游泳,然后带着邻居家的另一群鸭子一块儿回来;吱呀响的是糖车,杂货郎又到镇上去卖货。
她对他极其依恋,他不在家,她便坐立难安。
她想出去,他总是不允,并且很严肃地逼她答应绝对不出门。
终于有一日,他过了惯常的时辰还未回。
她背弃了承诺,推门而出。
只见秋风扫过,村落一片荒芜。
水车残破,坍塌在河中,半边已经泡烂。邻里破败,院门倾斜。吱呀响的是卡在槐树上面的破板车,嘎嘎叫的不是鸭子而是树上的乌鸦。
周遭每一间院子里都有发黑的血迹,四下倒伏着枯骨。
她的脑海里闪过凌乱的记忆。
一只狐妖闯入村庄大开杀戒。那一个个熟悉的人,杨老汉、虎娃儿、杂货郎……他们都被杀死啦!
地下血泊如镜,照出一张脸,正是她俊秀的夫君。
他杀向她,她昏了过去。再醒时,忘记了所有。
原来他是狐。
难怪他不许她离开家。
他待她百般好,都是骗人的。
再好,都是骗人的!
她回到家中,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剔骨尖刀。
他回来时,心情很好。
他说已经找到了医她的药,她的病很快就能好,到时候他带她游历四方,去镇子,去大城,去京都,去洛阳。
她哭了。
他心疼地拥抱她。
他的身体忽然一震。
她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血泊越聚越多,照出他俊秀的面容。
他跌倒时,还记着先扶了她一把,然后倒摔向后,不撞到她。
“药在炉上……能治……桃木剑伤……”
他死了。
桃木剑伤?胸口的“病”又一次发作,一阵阵剧痛。
她发现不对了,狐妖杀人那个晚上,血泊中照出的是他俊秀的脸,那狐呢?
狐……
狐在他身前,被他捅了一剑。
他不知为何没有杀狐,大约是狐重伤后懵懂忘事,让他狠不下心。
他原谅了她。
他明日或者后日就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去镇上,去大城,去京都,去洛阳。
“……”
云昭恨恨道:“末流话本!”
她随手将这沓宣纸脸朝下拍向桌面。
只见纸张背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你说只看末流的]
云昭:“……”晏南天他是个腹虫吗!
她吸一口气,将这一页掀开。
只见另一页背面也写了几个字。
[不要离开家]
她往下翻。
[阿昭]
[昭昭]
[等等我]
[不要离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