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两侧悬满宫灯,地砖左右暗布着灯莲与莹石,整座东华宫光华明灿,没有一处昏暗死角。
云昭装模作样在中庭逛了一圈,有意无意地经过西殿的门。
一遍,两遍,三遍五遍。
那里面与所有没住人的宫室一样,只点着暗烛。
寂静得不像有活人。
云昭磨蹭好半天,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连个咳嗽呼吸声都没。
他倒是很会控场。
晏南天笑笑地跟着她,时不时便试着伸手拽她衣袖。
拽住,抽回。又拽住,又抽回。
终于她折腾累了,任由他牵着袖,随他返回熟悉的窝。
“不气了好不好?”他好脾气地哄她。
云昭:“不好。”
她完全把她娘的教诲当作耳旁风,冷眼觑着晏南天,任性道,“我说了,不赶走她,就退婚!”
他想让她一笔带过,她偏不!
晏南天眸色微沉:“阿昭。”
“晏南天。”云昭扬起脸,毫不退让,将出一军,“别跟我扯什么手足情深,你这么友爱,把你三哥从冷宫接出来一起住啊!”
这二人当年是真的杀到刀刀见血过。
老三输了,被囚。
晏南天沉默片刻:“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也不是不可以。”
云昭:“……”
他认真想了想:“父皇那边倒是好说,就怕老三那张嘴不干不净惹你心烦。给他毒哑的话,大约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行——明天再接老三过来,可以么?”
云昭:“……”
云昭:“晏南天!”
她是真被他气笑了。
“可是阿昭,”晏南天无辜地摊手,“老三住进来,我并不会杀他。你呢?”
云昭瞪他,色厉内荏:“我也没有要杀人!”
晏南天垂眸,低低笑出声。
“真没有?”他慢悠悠地说着,伸出手,拔掉她束发的玉簪子。
他虽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动作却丝毫也不慢。
云昭疾疾抬手,晚了一步。
满头青丝瀑布般散落,唰地垂落腰间。
他指间拈着三枚漆黑的毒针,叹气:“也不怕扎到自己。”
云昭:“要你管!哎、哎你——”
她手忙脚乱去挡他,却被他轻易避过。
他动作行云流水,从她身上寻出小匕首、小药包、迷烟、飞弩……甚至还有一条寸把长的绿色小毒蛇。
捏在手里,冲他咝咝直吐信。
晏南天也有点无语了。
他嗓音无力:“……昭啊。”
云昭盯着那条颇为可爱的蛇,嘴角轻轻一抽。
“没傻到往自己嘴里藏了毒吧?”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捏开她的嘴巴,上上下下察看。
云昭生无可恋地任他摆弄。
很快,凶器全部被收缴,她重新变得纯良无害了。
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他牵她坐到床榻上,帮她理好头发,认认真真问她:“阿昭既然已经清楚我的心意,却仍然执意杀人,是为了岳母?”
云昭气呼呼的,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都杀不了了,还有什么好说!”
晏南天道:“那个女子是岳父的亲骨肉。你就不顾岳父,只偏帮岳母么?”
这话说得,云昭直想笑。
她冷笑:“那不然呢!谁有错,我当然就不帮谁!”
“啊,”晏南天了然,“我懂。谁有错,我们阿昭就不帮谁。”
云昭狐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晏南天道:“可是阿昭,这件事,有错在先的人是岳母。”
云昭:“?!”
他及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跳起来。
“温暖暖的生母,是当年在大婚前帮助岳父通晓人事的丫环。”晏南天不带情绪地陈述,“原本要让她喝下避子汤药送走,岳母却不容,令人将她装麻袋里沉了海。”
云昭:“……”
是她亲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晏南天道:“可惜丫环命不该绝,获救之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云昭闭了闭眼。
晏南天继续道:“诞下一女,带着女儿嫁给了一名姓温的猎鲸人。”
云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那个……”
“对。”晏南天微笑,“正是那个后来家喻户晓的猎鲸英雄温长空,数日前惨遭残酷虐杀,血案震惊朝野的那一位。”
晏南天前往鲸落海,正是为了这件案子。
云昭:“……”
“阿昭。”他抬起手,趁她心神不属,悄悄抚她脸颊,“温暖暖的身世已经藏不住了,如果她乱说话或是出了事,对湘阳夫人不好,明白吗?”
云昭像只木偶一样,呆呆点了下脑袋。
“我们阿昭最聪明。”他轻轻把她揽到身前,“你不要管这件事,都交给我,好不好?”
云昭闻到了很淡的茉莉香。
“哦。”她声线发哑,“好。”
“今后不捣乱了好吗?”他问。
“嗯。”
“乖阿昭。”
他扶她躺下,帮她掖好被子四个角。
隔着被褥,轻拍她。
十岁之后他们不再同榻而眠,但他都会守着她,守到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