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虬髯大汉那巍峨如山般的身影,就要兜头罩下来,关键时刻云摇一个激灵,醒回神,断喝一声:“站那儿!别过来!”
“——?”
没想到往生轮器灵竟然真的听话地停了下来。
只是他表情十分委屈,眼神堪称哀怨:“主人为何不许我过去?”
云摇:“……”
这一定是个圈套。
或者是神器器灵在天陨渊下待久了,被魔焰侵蚀了灵智成了个傻子。
人怎么能跟一个傻子器灵计较呢。
这样想着,云摇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和善起来,循循善诱:“你一定是自己在这深渊里待了太多年,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怎么会是你的主人——”
话没说完。
刚听到一半的虬髯大汉露出如遭雷劈如丧考妣的神情:“我是往生啊主人!你不认识我了吗?我陪你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能只记着轮回却不记着我呢?”
与大汉外表截然不同的稚声稚气太过尖锐,犹如楔入识海的一把钢钉,无数个藏在黑暗中的角落被撕扯开剧烈的痛意,像打碎的瓷器一样锋利的画面碎片在云摇眼前晃了过去。
她捂住了耳朵,面色一瞬有些苍白,但理智犹在:“你叫往生……那轮回又是谁?”
难以言喻的预感袭上她心头。
而虬髯大汉操着那稚嫩孩童似的违和声音,惊喜道:“原来主人连轮回也忘了,太好了——我们是你的左膀右臂啊,主人你忘了,以前你总说我像个盘子,轮回像个锥子……”
那些絮絮叨叨未能入耳。
前面的话却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云摇脑海中的云山雾绕。
轮回,锥子。
这两个词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轮回塔,大和尚。
原来他根本不是人,而是轮回塔的器灵,难怪终其一生都在守塔。
仙界的两大创世神器,竟在这一世里,同在乾元大陆上碰了面、扎了堆。
认清这一点后,云摇的识海震荡得更厉害了,她竭力平下气息:“你说的轮回,我在外面见过,但我不是你们的主人。不如你先随我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我让他和你对质。”
大汉像是有几分动摇:“轮回会听你的吗?”
“嗯。”
“——还说你不是主人!”往生轮器灵那点动摇的作伪神情立刻褪去,变成气闷的恼火,他把腰一叉,“轮回向来只听主人的,连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主人为何就是不肯认我?”
云摇:“……”
换个小孩来作这副委屈生气的神情动作,大概算得上讨喜。
然而面前这个只让她觉着看一眼都夭寿。
在云摇恶向胆边生已经快忍不住要一巴掌拍过去的时候,那虬髯大汉忽然幻形——
成了个拄着拐的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老妇人。
这大变活人的一幕,叫云摇既震撼又茫茫中有些熟悉。
“哎呀我忘了。”
老妇人拄着拐颤颤巍巍地上前,声音却是个青壮年底气十足的粗声:“主人仙力浩然,不能进入凡人躯壳,之前留了大部分的神魂力量在我这里……”
老妇人停在了云摇身前不远处,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举起枯槁的手,在身上摸找什么。
“噢,找到了。”
“……”
云摇屏息望着老妇人。
然而就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老妇人忽然再次幻化——
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凌空出现,向“地面”跌去。
云摇无暇去想,连忙上前要将那婴孩接住。
然而与想象中轻如薄絮截然相反,云摇手中触及婴孩襁褓的刹那,就感觉到千钧之力爆发于一点。
与之同时,她眼前炸开了无法直视的烂漫金光。
“轰——”
辨不出是现实还是幻觉,光将她身影彻底淹没。
云摇跌入了那片金光之海中。
直至意识剥离,褪尽。
——
“……云摇……”
“云摇……”
耳畔的呼唤,从无限远处的模糊回音里逐渐拉近,终于变成了身侧清晰惊人的高音:
“云摇!!”
“——啊?”
云摇茫然地支起伏在长案上的脑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司天宫浩瀚无垠的宫顶。
三千小世界像选在银河中的一盏盏星灯,从司天宫拱顶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地垂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