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短的几个刹那里,云摇脑海里同时迸出了无数个想法。
包括而不限于“薅着他的袍领把人拎到外面狠狠打一顿”“质问他为何整整三百年杳无音讯就让她以为他真的死无全尸了”“一边哭一边拽着他衣襟问他到底怎么忍心将他的师妹徒弟乃至整个宗门全都抛下”……
那些念头如海潮一般涌上来,又像潮水一样褪去,没留下一丝痕迹。
如同云摇胸口里澎湃涌起又跌落回去的情绪。
她慢慢呼吸,垂下眼睑。
旁边的九思谷长老显然早就和乌天涯提前通过气了,有些生疏地打着配合:“啊,几位既是同门弟子,想来在乾门中也见过吧?说起来还要多谢乌道友,之前护送灵宝的弟子队伍里出了叛徒,回谷路上遭人暗算,幸得乌道友拔刀相助……”
长老一边收着旁边的眼神暗示一边绞尽脑汁地往外挤词。
只是提前排演好的词还未说尽,就听旁边淡淡一句抛过来:“九思谷的长老们,连寒渊尊都不愿相信,却轻易信了一个路见不平的普通弟子么?”
“——”
九思谷几位长老表情同时一僵。
演技差的更是眼神都下意识往乌天涯的方向落了,不过反应还算及时,落到一半又生生钉在原地。
殿内一时寂静得诡异。
乌天涯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笑得没心没肺:“兴许是几位长老觉得我面善,又一派风流倜傥侠气风范,必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是吧?”
丁筱回神,撇开脸小声咕哝:“是看你就一副人傻钱多没心眼的样子吧。”
九思谷的长老见云摇神色淡漠得看不出深浅来,犹豫着还想再作补救。
却见红衣女子忽转过身去,走向坐席:“罢了,闲事莫论。”
话声出口后,云摇自己似乎也微微怔了下,她侧身坐进圈椅里,没看任何人:“当务之急是护送这件灵宝上天山,那长老便说说吧——这件灵宝究竟有何神妙之处,魔修又为何要拼死相拦。”
“……”
听见自己平静得有些陌生的话声落定的那一刻,云摇忽有些恍然。
那些曾历历在目难以忘怀的师门旧事,终究如同泛了旧的书札画卷,再淋漓的墨色也有褪尽的一天。
那些人和那些过往永远地留在了过去,她却不能。
她得从那些画卷中走出来,从画卷里那个永远被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护在身后的、乾门小师妹的画影里面——再艰难也要一个人挣脱出来。
她多么怀念过往和过往中的那个自己。
但她再也不能是任何人的小师妹了。
她得是云摇,是乾门小师叔祖,是乾门修为剑法第一人,是乾门立于仙域的定海神针。
“师尊不必伤怀。”
云摇正失神间,一道轻淡传音响入她识海。
她下意识回眸望去。
隔着窄窄的一张方桌,慕寒渊眼底如春湖,清浅透澈:“我说过,今后有我在,便再不会让师尊孤身一人。”
“……”
那一瞬像是被他望尽了她心底所想,云摇眼神摇晃了下,下意识避了过去。
而殿中,此时几位九思谷长老已挥退了无关弟子。
装有秘宝的盒子被他们层层解封。
为首长老郑重其事:“这件灵宝从外表来看,只是一块石头打磨成的镜子。不过和这些日子仙域里的传闻不同,它既不能扩增灵海灵脉,亦不能助人悟道破境。它的用途只有一个——昭示过去,预卜未来。”
此话一出,满殿皆寂。
丁筱等人是震撼。
云摇却在回神后蓦地抬眸,跟着皱起眉来。
……他们或许不清楚,但她从仙界来,却对这天地禁忌更为了解。
红尘佛子的往生目,付出了夜夜入鬼狱渡怨魂的代价,也不过是只能容他一人所见,而若是一块石头,都能有昭示过去、预卜未来的可怕能力,且显影世间——这分明已经超越了凡界之物的范畴。
即便是天地至宝,也不该如此。
丁筱也忍不住开口了:“若真是如此造化之物,那确是当得起两域相争的灵宝——可长老刚刚不是还说,这东西对许多人来说,与一块石头无异吗?”
“是,因为我还没说完这灵宝的限制,”对方苦笑了下,“它所能昭示过往、预卜未来的对象,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魔修。”
“——?”
云摇眼皮忽跳了下。
这个条件加功用,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殿中,被封禁在盒内的灵宝解开了重重禁制,只剩下了盖在其上的花纹繁复的盒顶。
解开禁制的那位九思谷长老下意识地推向盒顶,一条缝隙拉开。
耀目如水的光华从那一隙间淌出。
“嗡——!”
“砰!…砰砰!”
像是在盒外感应到什么,装有灵宝的盒子忽然剧烈地颤栗起来,灵宝在盒内撞得铿锵作响。
殿内众人神色一变。
乌天涯猝然冷了眉目:“关上。”
这一句低压在神识传音间,惊得那名离着最近的长老抬手就要将盒顶盖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