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者都不多说话,进门找个空隙就地一跪,只是磕头,把钱逸群当神仙一般供了起来。钱逸群也不说话,自顾自入定静养。这副做派正让人们以为他在施展法力,护佑此地,渐渐哭声息灭。
那些挤不进来的人,便只有跪在门口,如此延伸下去,很快就连院子里都跪满了。
狐狸在人群中穿梭一阵,心中疑惑:这些人得愚到何等模样?这么多人,真要跟钱卫拼命,他有十条命都不够填在这儿的。
人性之中本就有种种懦弱、胆怯、畏缩,一旦没有自我,便会如同这些人一样,将自己的生命依托在他人手中。只有那些意志坚定,恪守本真的人,才能在绝境之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这种人却是百不存一的。
——祖师显相,大行教化,所为不就让人人都寻得本真自我么?
钱逸群看看这些愚人,又想起师父在被人围困时的那份不动不摇、安稳如山的坚定,对修行问道的感悟不觉中又深了一分。
——所谓修道,无非是修自己的心啊!
钱逸群若有所得,若有所失,耳中贯彻着外面的呼救声。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求神仙老爷救命!”越来越多地人跟着喊了起来。
整个别院里聚了数十人,但这呼喊声一旦统一起来,却也颇为壮观。
好不容易熬到日出,这场杀戮浩劫方才过去。钱卫在外面偷偷清洗了身上的血污,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瞒过少爷,心中忐忑。他总算没有对别院里的人动手,生怕血腥气让少爷不悦,不过对于张文晋却是恨意更甚,恨他胆小不敢出去。
钱逸群见钱卫回来,方才道:“你们可以散了,恶鬼走了。”
众人将信将疑,不肯出去。
钱逸群无奈,起身出门,让这些吓破了胆的人跟着在府中走了一圈,这才算是让他们相信恶鬼已去,暂时安全了。
张文晋回到内宅,家中上下亲眷尽数丧命,悲从中来,放声嚎哭。
钱逸群远远听到悲号的余音,心中一动:当日铁杖道长让我发誓能不能杀则不杀,如今看来,冥冥中果真有报应之说。
文光祖在这个闹鬼的宅子里不敢久留,吓得连招呼都不打便逃也似地跑了。跑了没多远,又想起自己背后也跟着两个怨灵,连忙又折了回来,求钱逸群救命。
钱逸群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先拿出银子厚葬那对夫妇。”
“一千两!不,两千两!”文光祖叫道,“再多都行!”
“其次,断你一条胳膊赎罪吧。”钱逸群道。
文光祖略一迟疑,跪地哭道:“道长,就没别的法子了么?”
“杀人偿命,你杀了两人才抵一条胳膊,已经是讨巧了。”钱逸群说罢,不再言语,让他自己衡量。
文光祖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这遍地腥膻,满天血气,一咬牙道:“求道长帮在下一把!”说着,伸出了左臂。
钱逸群也不多说,抽出古剑的,齐肩卸下了文光祖的臂膀。文光祖痛得几乎晕了过去,旁边随从连忙上前为他止血,封住伤口,运回家去。钱逸群叫住一个仆役,道:“让你家少爷十日内凑齐银两,送到穹窿山下。”
那仆役连连点头,临转身又朝钱逸群跪下磕了个头,真当他是神仙一样膜拜。
钱逸群看着地上的那条胳膊,心道:我这也算从轻发落了,不知算不算纵容真凶。
见左右无人,钱卫上前低声道:“道长……昨夜……”
“老卫,”钱逸群道,“报仇这事,还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好。”
“是,道长。”钱卫心中一颤,()
退到了一边。
“有时候自己脏,也就不要苛求别人了吧。”钱逸群叹了口气,想起当日自己一怒之下斩杀那三个文家仆从,说起来那三人也是罪不及死。染上了这三人的血,日后自己怎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贫道所杀皆是该杀之徒!
钱逸群又回想起自己当日对铁杖道长心中腹诽的话:这般土鸡瓦狗,杀便杀了!
不由自嘲一笑。
张文晋正好从屋里出来求钱逸群救命,兀然见到这笑容,心中发颤,暗道:这里如人间鬼蜮一般,这道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是了,一般人物在他眼中岂不是蝼蚁么?我即便去求他,他也会看不起我。就算稍加恩惠也就和扔了块骨头给野狗一般。
——老子也有师父!待我学得武艺,定要找出真凶,报此灭门之仇!
张文晋一念及此,也不找钱逸群了,转身就往柴房里去。不一时,院子里传来一股焦烟气味,很快便有人喊道:“少爷疯啦!少爷放火烧园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