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春日来得比关内晚一些,四五月份有些地方还在落雪。
她们一路见过春意烂漫的?青浪原野,也踩过雪后?初霁的?斑驳草皮,在鼠洞里?陷过马,冰水洼里?叹过气。
最终,于六月下?旬一个天高云低的?日子进入漠北扎萨克图部?。
千总很有眼色,提前派人去通报了札萨克图汗。
容淖进入王帐领地时,见到了一个圆眼睛的?中年妇人。头顶蒙古已婚妇人的?红绡罟罟冠,上面堆满各色珍奇宝石,穿着打扮富贵非凡,可?面色蜡黄憔悴,人也干瘦得厉害,若非眼珠子还算活泛,定然让人疑心她将被那一身华服珠宝淹没。
哈斯的?额吉忽兰哈敦上次没有去往御营朝奉,是以容淖没见过她。
可?看?见眼前这个妇人第一眼,容淖几乎便确定了她的?身份。
“公主。”忽兰哈敦迎上来,扯出个疲惫的?笑,冲容淖深深躬腰施礼,感激涕零,“多谢公主不远千里?来送哈斯一程。”
容淖避开?,木槿已经知机的?把人扶起?来。
“哈敦,我想先?看?看?哈斯。”容淖轻声道,顺便抹了把面上的?尘沙。
忽兰哈敦眼中含泪,强撑着笑脸微微摇头,“天日热了,放不住。那股味儿她自?己想必也不喜欢,我与她父汗商议过后?,已于六日前将她亲手火葬。”
容淖面色微凝,惊诧道,“火葬了?”
哈斯的?死牵涉颇多。
容淖相信她的?父母一定会为爱女讨回公道,不会让她带着不光彩名声往生的?。
既然肯让哈斯入葬,必然是……
“解决了。”忽兰哈敦沉沉叹息,“都解决了。”
“凶手躲在四公主府里?寻求庇护,寸步不敢出。被我儿麾下?几名忠心女子借故潜进去,割下?头颅扔到理?藩院门口。”
“理?藩院见对方潜藏护卫森严的?公主府依旧毙命,即知我部?报仇决心之坚,心知不妙,唯恐此事闹大引来朝廷追责,遂以真凶已然偿命再纠缠毫无意义为托辞,各打五十大板便轻轻放过。不敢再趟这趟浑水,强横要求定下?我儿罪名。”
没了理?藩院插手拉偏架,那便是双方自?己私下?解决了。
忽兰哈敦回身望了望高阔的?王帐,“她父汗前几日率部?去往土谢图汗部?讨要公道,又带了几颗头颅回来做酒器,以慰我儿在天之灵。也是在作战时受了伤,老家伙方没能起?来致谢公主的?深情厚谊。”
听到当真牵涉四公主,容淖一时寂然无言。
想与忽兰哈敦说点什么,忽兰哈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体贴地让人带她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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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忽兰哈敦预备下?的?毡包,容淖躺在矮榻上顶着柳条包壁上的?黄羊头骨怔神。
连日赶路的?困乏冒出来,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认为哈斯之死有疑点。
因为忽兰哈敦的?表现很奇怪。
忽兰哈敦对爱女之死的?悲切伤怀显而易见。
可?奇怪的?是,里?面没有怨恨。
一个连折三子的?妇人,唯独剩个宝贝女儿。这女儿年纪轻轻便枉死了,哪怕凶手为此赔命、其家族亦因此付出了惨烈代价,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消弭她的?怨愤才对。
人的?心又不是天平,只要双方流出的?鲜血相当,便能立刻平衡。
而且,有关四公主的?一切也十分古怪。
凶手藏在四公主府中,竟被几人轻易潜入翻出。
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是没见过四公主府的?格局,但她见过五公主府的?烫样甚至亲自?去过五公主府邸。
五公主府修建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内城,依然是高堂广厦连宇,占地颇巨。
四公主府建于辽阔塞外,少了许多限制,料想规模只会更加宏大。
在这样的?府邸里?藏个人和往河里?投一条鱼有什么区别,岂会被人轻易捉出取命。
还有四公主出嫁时带那么多护卫,难道都是摆设不成,任由旁人入公主府行?凶如过无人之境。
是了,忽兰哈敦对四公主的?态度也透着微妙的?怪异。
忽兰哈敦提起?四公主藏匿杀害哈斯的?凶犯时,同样没有怨恨,只是很平静在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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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因为哈斯已经火葬,一应祭奠也早已完成。按他们这里?的?风俗,次月方能捡骨安置。容淖心中有疑,在扎萨克图部?闲呆不住,所以同忽兰哈敦打过招呼,请她遣人带自?己去哈斯遇害的?地方看?看?。
也是从领路这人口中,容淖方得知哈斯是如何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