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甬道内漆黑一片, 夜明珠散发着幽蓝的微光,靴子踩在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让人无端的心悸。
“师父,我们还要走多久?”卫风将声音压得极低, 转头去看坐在肩膀上的木偶人。
那木偶没有五官, 只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却穿着精致逼真的衣裳, 在幽微的光线下僵硬地转过头, 仿佛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算卫风知道这是江顾, 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怂兮兮地将头转了回去。
江顾操控着木偶贴近他的耳朵,凉幽幽道:“走不完。”
“师、师父,你你你别吓唬我。”卫风声音都打着哆嗦,额头和鼻尖沁出了冷汗, 他逐渐放慢了脚步, 忽然有种转头往回跑的冲动。
“此处是个无尽回廊,这样走一辈子都出不去。”江顾冷声道:“你已经第五次路过这地方了, 还没发现吗?”
“啊?”卫风颤巍巍地拿着夜明珠去照旁边的墙壁, 凉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是、是是吗?”
江顾扯住他的耳坠将他的脑袋拽了回来,“别看了,继续往前走。”
玉坠扯着耳垂,卫风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还是很听话地继续往前走, “师父,你肯定知道出去的办法……吧?”
“正在找。”江顾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之前没有进过任何古神殿, 但对这些地方也有过了解,有些古神殿进去便会陷入幻境,修士在其中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既然是幻境,一定和进来的人有关联,江顾只能耐着性子等卫风露出破绽。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卫风手上的夜明珠忽然失去了亮度,他立马停住脚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师父,我手上就剩最后这颗夜明珠了,怎么办?”
江顾终于想起来他怕黑,尤其是在这种狭窄逼仄的地方,之前将他扔进灵宠袋的时候险些把人急死。
“你现在已经筑基,可以夜视。”江顾道。
卫风已经憋到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努力想将灵力聚集到眼睛上,却始终没有成功,很快他就紧张到几近窒息,不管江顾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蜷缩成一团,指甲狠狠地刺入了胳膊上的皮肉里。
而他们两侧身边的墙壁忽然开始向中间靠拢,前后的甬道倏然变窄缩小,如同一个不断缩小的笼箱朝卫风挤压过来。
江顾原本打算让他哭出来掉几颗夜明珠,但这厮掉的夜明珠都很小,没多少亮光,他转念一想,索性操控着木偶化成了人形,将人强行拽了起来。
卫风几乎手脚并用扒到了他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用力地搂住江顾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试图闻到江顾身上的味道,却只能闻到股淡淡的木香味,他心下着急,周围的墙壁便挤压得愈发迅速,很快就只剩下两人的空间。
“卫风,冷静下来。”江顾伸手抵住他的后背,输送了些灵力助他安魂,“这里不是戒律堂的笼箱。”
卫风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的恐惧因为他的声音稍缓,四周墙壁挤压的速度也随之变慢。
“师父你……救救我……”卫风仿佛还蜷缩在那个黑暗逼仄的笼箱中,稍一触碰便会被上面的雷电击中,只能在黑暗中忍受着折磨,从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而漫长的等待永无止境,从他第一次被关进去开始,就从来没有出来过,“师父你救救我……”
江顾很难理解他的恐惧,在他看来一个修士拥有这么多累赘的情绪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卫风的软弱和求助只让他觉得麻烦,甚至有种将人撕下来扔开的冲动。
但人本就有七情六欲,恐惧自然也包括在内。
而且这是让卫风更加依赖他的好机会,所谓情劫自然要先生出情来,江顾虽不通情爱,但知人心,卫风这种自小便没依靠的修士往往更加渴望别人的关爱。
于是他将卫风抱进了怀里,伸手扣住了他的后颈,“卫风,看着我。”
卫风被迫抬起头来,惊吓更甚,脸都白了几分。
江顾看着他瞳孔里自己那张面目模糊的木偶脸,沉默了一瞬,变幻出自己的模样,压低了眉峰认真道:“师父在这里,你不必害怕。”
卫风眼眶兀得一红,整个人都扎进了他怀里,恨不得缩成一团,江顾抬起手来,动作生疏又僵硬地摸了摸他的头。
卫风终于搂着他的脖子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委屈道:“那你为什么要扔我出来当诱饵?”
自然是因为扔卫风出来最划算。
不过看他哭成这样,显然心里十分在意,那就不能实话实说,江顾面无表情地放缓了声音,“越危险历练的机会越好,自然不能便宜别人。”
卫风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真的?”
“我会保护你,你怕什么?”江顾神色淡然。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卫风心中的恐惧终于缓缓消散,不断迫近的墙壁倏然间消失不见,而他们正站在古神殿的大门内,周围空旷非常,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面的砖石都长着厚厚的苔藓,而穹顶天光大亮,根本不见半分黑暗。
卫风攥着袖子擦了把眼睛,耷拉着脑袋没敢说话。
江顾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这东西看着大大咧咧,直觉却出奇地敏锐,竟然本能的感受到他的冷漠和利用,却又闷不吭声自欺欺人,憋在心里半点没表现出来。
想来是真没什么人用心待过他,以致于连这点虚情假意都能当成救命稻草。
不过江顾乐见其成。
“走吧。”江顾往前走去。
卫风赶忙跟上,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变回木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