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中带着痛,带着伤,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风灌满衣袖,风吹动囚服,风扬起墨发。似乎,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风里,消失在这天地间。
隔着漫天飞雪看着她。
一种恐慌忽然就攫住了她的心。
他在看她。
高台下的百姓一阵又一阵地骚动,就在这时,刽子手走了出来。刽子手身后还有一名帮手,他上前,将姬凤离的上衫剥了下来,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镣铐穿过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凤离的整个上身已经光裸,那人又去脱姬凤离的裤子,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
寒风凛冽,飞雪迷离,他在风中央,他在雪中央。
有人高喊着:“给相爷留一点儿面子吧!”
她将文书放下,缓缓向姬凤离望了过去。
群情激愤,花著雨银牙咬着下唇,宽袖中的手不断地抖着。
“定于正月初六午时凌迟处死。”花著雨念完最后一句,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了,手软软地几乎抬不起来。
刽子手闻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将姬凤离的裤腿撕成了两半,两条腿顿时光裸着暴露在寒风中。
花著雨越念心越寒,这就是朝廷内的争斗,当你倒下时,所有的罪名都向你压了过来。
那名帮手又取出了一张大大的渔网,将姬凤离罩在里面,渔网绷紧,将他身上的肌肉勒得一块块鼓了起来。
谋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罪名数都数不完。
刽子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几把形状大小不同的刀具。他挑了一把窄而尖锐的小刀,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着,等待着最后那声炮响,等待着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作为监斩官的花著雨拿起文书,将姬凤离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将皇甫无双的圣旨和公文念了一遍。刑场上静悄悄的,除了落雪的声音,便是她清澈无尘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姬凤离的大罪。
人群里,哭声越来越高。
禁卫军执着刀剑,将临近行刑台方圆两丈清场,数千禁卫军将刑台围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忽然觉得浑身瘫软,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想自己很可能会倒在地上。一炷香后那声炮响,就是行刑的时辰,不,已经不到一炷香了。
行刑的时辰还没有到,花著雨和刑部尚书吕定之、右相聂远桥一起在监斩台上落座。
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纯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般明澈的眼眸,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的心吸附进去的眼眸,此时,正有些错愣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做监斩官。随即,他的眸中便闪过了然,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台。
“宝大人,你要做什么?”聂相惊异地冷声问道。
花著雨的目光直直地看入姬凤离的眼眸中。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咱家的仇人,咱家要亲眼看着他被凌迟,方解心头之恨。”她一字一句嫣然说道,眉目间却满是冷厉。
一切的声音再也听而不闻,只有落雪在两人之间漫天飞扬。
聂远桥一愣,皱眉看着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刑场上,似乎只有她和他!
花著雨负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高处风极烈,将她的杏黄宦衣吹得呼呼作响,好似翩然飞舞的蝶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你先把他的渔网扯开,给他穿上衣服,我有话问他。”她冷冷说道。
囚车穿过人群,到了行刑台前,她眯眼望了过去,只见姬凤离一袭囚服,被禁卫军从囚车里带了出来,琵琶骨上的锁链尚在,手脚上的锁链倒是撤去了。不过,纵然撤去,因为锁着琵琶骨,姬凤离还是等同一个废人。他的黑发在身后披散着,好似墨色瀑布一般。墨发衬得他一张脸分外苍白,目光中含着淡淡的笑从人群中掠过,忽然侧首凝视着高台上。
刽子手和他的帮手互相看了一眼,马上动手将姬凤离身上罩着的渔网解开,将囚服重新给他穿上。只不过,下面的长裤已经被撕破无法穿上,花著雨解开身上的披风,迎风扔了过去,罩在了姬凤离身上。
姬凤离不愧是禹都女子们的梦中情郎,纵然他犯了滔天大罪,也痴情不改啊!花著雨转身缓缓退回去,坐在了监斩台上。
“你们先下去!”花著雨负手站在高台一角,不辨喜怒。
“禀宝总管,是姬犯的囚车到了,那些女人在哭。”小顺子轻声禀告道。
两人犹疑着退下高台。花著雨徐徐转身,淡淡地凝视着姬凤离。
“怎么回事?”花著雨凝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