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救他!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才一张张哀求期盼的面孔所淹没。
救他!不救!
忽而是洞房之夜,琉璃盏从手中脱落,碎落了一地,她瘫倒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漫入心底;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而他,却坐在高高的监斩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而是漫天大雪里,锦色凄惨的嘶叫。
冷风吹拂在脸颊上,一片冰寒。
青色衣摆随着她的走动,在风里飞扬,思绪随着她的走动,也在飞扬。
她忽而止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姬凤离居住的小院。院子里死气沉沉的,跟随在她身后的病人都停住了脚步。他们不再说什么,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着她。
这句话非常管用,他们看到花著雨端了药出来,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快速闪开一条路。花著雨就从他们的中间缓缓走了过去。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们,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很美很艳。
在百姓的哀求声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药碗,慢慢走了出来,对跪在面前的人说道:“这碗药我是要端给相爷的,你们堵在这里,我怎么送药?都回去歇息,你们在这里,吵得我根本没法救相爷。”
“你们都回去,我一定会救活他的!”她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有一丝冷,有一丝沉,有一丝坚决。然后,她再不看这些人,快步进了屋。
她真的要救他吗?
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蓝冰坐在床榻前,手捂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指尖在颤抖。张御医一脸悲恸。
一时间,心头有些迷茫。
花著雨快步走到床榻前,将药放在几案上,淡淡说道:“蓝大人,张御医,你们先出去!”
花著雨的目光,从一张张憔悴病态的脸上扫过,当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期盼的目光相触时,她觉得心中某处被牵动。
蓝冰和张御医同时抬起头来,愕然地瞧着花著雨。
这些百姓,竟然固执到这种地步!为了姬凤离,连命都不要了吗?难道,在这些百姓心中,姬凤离就这么重要吗?一个把持朝政的左相,一个说不定是怀了谋逆篡位之心的左相,竟让百姓这般拥护。不过,花著雨也知道,百姓心中,才不管江山是谁家的,只要能为民做事,就是好官。
“元宝,你要做什么?”蓝冰布满悲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元宝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爷,我们今夜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了。”
“自然是救相爷了。你们都出去,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活不活得下去!怎么,你们不信我吗?”花著雨挑眉冷然说道。
“你们起来吧,快起来。别在这里跪着了。”花著雨弯腰去搀扶这些病人。
蓝冰和张御医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著雨,当他们以为没有希望之时,没想到花著雨竟然说要救相爷。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凤离。就因为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们就当她是神医了。
“信!”两人点着头慢慢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地阖上了。
花著雨惊呆了。她不知道这些病人如何得知姬凤离的事,但她知道他们都正病着,如果在这里吹久了风,有可能病情恶化,并因此失去性命。这些,他们自己也知道的。可是,为了求她救姬凤离,他们都来了。
室内寂静无声,花著雨缓缓坐到床榻上,凝眉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姬凤离。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阖着眼,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这苍白愈发衬得他的轩眉和睫毛更加浓黑。
“元宝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相爷啊!相爷可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你的药不是很管用吗?好多病人的病都轻了,你也救救相爷吧。”
花著雨走到桌边,将姬凤离用过的一个杯子取了过来,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落杯中。
只见熬药的小厨房外面,竟是站满了人,都是在村庄里医治的病人。有的病情较轻,有的还是重病,也被人搀扶着,剧烈咳嗽,还倔犟地站在那里。这些人看到花著雨出来,都齐齐冲着她跪了下来。
当年,西疆那场疫病,虽用药及时,控制了疫情大肆传播,但也有一些病情较严重的,用药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最后那游医才想起了一个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愈者之血做药。
花著雨慢慢地添着柴,锅里的药已经咕嘟咕嘟熬好了,她站起身来,熄灭了柴火。就在这时,小院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花著雨心中惊异,不知出了何事,她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从未想到,她有一日会用到此法。她从身上掏出一条锦帕,将手臂上的伤口缚住,端着杯子慢慢地走到床榻旁。
天空中一轮皓月慢慢地移到了云层中,小院内愈发幽暗。除了病人偶尔的咳嗽声,村庄里再没有任何声音,到处是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荒城一般,没有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