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两边尬笑着,一个客气赔罪,一个告辞离开。
义母尴尬的次数多了,人倒也习惯,回来帐子里?吃了几颗葡萄,总归舍不得?数落冲进火场救她的乖女儿,只委婉地劝她:“毕竟是个官儿。咱们平头百姓家的,客气点?总不会?错。”
又吃两颗葡萄,义母自己接下去说:“不过你两句话?把人顶走了也好。我越琢磨越感觉不对。他们嘴里?的晏少卿,晏少卿,说得?是七郎罢?怎么听他们说话?,像个很大的官儿?”
应小满没吱声,心想,管天下刑狱事的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儿。主?管京城治安的顺天府尹才七品!
正七品和正四?品别看只差五级,许多六七品的官儿一辈子都升不上五品官阶,正四?品的官儿能不大么。
但许多官儿口口声声称呼的“晏少卿”三个字,和七郎的脸牵扯在一处,顿时叫她一阵心浮气躁。
嘴里?嚼着的葡萄都不甜了。
“别提他。”她恼火地说。
又郑重地对阿织说,“以后七郎来,不许搭理他,不许给他掀帘子,更别跟他说话?。”
类似的话?,阿织听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再没有头一回听说时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大反应,反倒继续淡定地吃葡萄。
“阿姐不许我跟七郎说话?,因为阿姐自己要跟七郎说话?吗?”
应小满反应很大地否认,“才没有!”
“哦。”
对着面前安然吃葡萄的阿织,应小满气得?不轻,扭头对义母抱怨,“你看,阿织都被七郎带坏了。”
义母慢腾腾地剥葡萄:“我说句公道?话?,伢儿,要不是七郎带人扛土扛泥扑灭了沈家门外一人多高的油火,又冲进火门把你背出来,你现今哪能安稳坐这儿骂他?你老?娘我哪能安稳坐在你对面吃葡萄?当夜我肯定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了!”
应小满不说话?了,自己也剥了个葡萄吃。
一个葡萄吃完,火气又上来:“但他骗我那?么久,把咱全家哄得?团团转!我天天在他面前骂狗官晏容时,狗官晏容时,他还经常跟着我骂两句……“
她憋着火气吃葡萄:“狗官晏容时,真的是一点?都没骂错他。心眼多,蔫儿坏!”
“确实心眼多。”义母赞同地边吃葡萄边说,“不过对你不坏。”
应小满:“……”
七郎不止把阿织带坏了,连老?娘都开始替他说话?……
提起七郎的事,义母也忍不住多嘴几句。
“你爹叫你进京报仇,仇人家里?当家主?事的那?个,当真就是七郎?你爹没弄错?你没弄错?”
“没弄错,就是他。”应小满抿了抿嘴唇,火气又往上翻腾。
“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找的仇家就是他自己,跟我花言巧语地搪塞。”
义母闲不住,吃完葡萄便拿起针线修补衣裳,边修补边念叨:
“你上回说七郎今年二十四?岁?你爹从前在京城替他主?家做事的时候,也不知?七郎生出来没有。当事的人全入了土,倒叫你一个十来岁的小伢儿,千里?迢迢进京找二十来岁的七郎报仇。要我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爹老?糊涂!”
应小满:“……别数落爹。他老?人家在地下听了会?生气的。”
义母哼道?:“我哪句说错了?就算你爹夜里?从地下爬出来站面前,我当面还说这句,你爹老?糊涂!”
“……”
“七郎把你从火场里?背出来,不止救下你一命,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伢儿,你不止要听你爹的,还要听你老?娘的。就算你爹的主?家从前跟七郎家里?有深仇大恨,一命抵一命,七郎跟咱家的恩怨算扯平了,你别再寻他报仇。”
老?娘话?糙理不糙,应小满边吃葡萄边琢磨了半天,最后轻轻点?一下头:“嗯。”
义母的眉眼舒展开几分?。
伢儿的性?子自小跟了她爹,直肠直肚倔得?很。如今肯听劝,是再好不过的事。
找七郎寻仇的事既然作罢,义母另一处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我看你和七郎平日里?虽说吵吵闹闹的,但人走得?近了,免不了吵架,自家舌头还时常磕碰着牙齿呢。上回你带他回家吃荷叶鸡那?晚上,我眼瞧着,你们两个处得?不错。如今寻仇的事也搁下了,你看看七郎……”
不等义母说完,应小满一骨碌翻起身,从角落里?翻找片刻,取出一只火场里?抢出熏黑的铜香炉,放在朝南地上,往香炉里?插三支线香,点?燃了郑重拜上几拜。
“爹,你别生气。虽说一命抵一命,七郎……不,晏容时,他在火场里?救下我跟我娘,我不好再寻他报仇,但我不会?嫁给仇人的。爹,你安心地睡,别半夜从地下爬起来找我娘讨说法。”
义母哭笑不得?,无?奈里?又犯愁,抬手拍了她一下:“你个小伢儿,别拿你爹堵我的嘴。”
应小满拜了三拜起身:“我说真的。”
两人正掰扯间,帐篷外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几个汉子的嗓音沿路问过来:“应家在哪个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