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芬把围在张铁军脖子上的围布拿下来,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抬起来,就这么走到门口,伸手试了试水温,开始给张铁军洗头。
张铁军看了一眼,还是派力洗发水,这个时候正流行的。哦,这个时候叫香波,派力洗发香波。
张铁军就双手扶着盆子,享受着谷春芬的洗头服务,凭着小手在自己头上脸上抓来摸去。
“不对呀,芬儿,我来剪头你怎么没给我洗过呢?”陈贵亮在一边看着故意找茬。
“也没给我洗过呀。”徐亚杰笑嘻嘻的帮腔。
这个年代,这边的理发店和发廊都是不管洗头的,都是自己动手洗,人家只管给你剪和烫。
“你们是不闲的?”谷春芬脸色微红,瞪了嘻嘻哈哈的几个人一眼:“信不信我烧点开水都给你们秃噜了?”
于泽秋冷笑了一下:“人家芬儿稀罕铁军呗,这点你们还看不出来呀?从初中那会儿芬儿对铁军那就是杠杠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怎么的?”谷春芬夹了于泽秋一眼:“犯法呀?”
“不犯法,”于泽秋笑起来,点头抬手的比划着请的姿势:“你继续,你随意,不用在乎他们,都是嫉妒。嫉妒让他们面目可憎。”
大家都是从小学一年级,甚至是三四岁的时候就混在一起的,可以说互相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秘密可言,比父母都了解,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哪怕关系相处的不是那么好的也一样,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清二楚。这就是发小。
“对了,秋,你分哪去了?”
于泽秋和班上另外几个同学没在选厂,他们是机修子弟,念的是机修技校。
班上还有念矿山技校的和钢铁技校的,现在马上上班,大家就算是分开了,以后想见面已经不是那么容易,除非谁有什么大事情,结婚什么的。
大家都要倒班,哪怕就住在旁边也是一样,难得会见到一面。
“我分铸型去了,凌云壮在翻沙,显成可能去机电,史宝明那边没听说,这段时间没看着他。在机修的就我们四个了吧?”
“就你们四个,矿山有五个,剩下都是选厂的。”
“哎呀,要上班啦,挣工资。”于泽秋叹了一声气,然后一脸的兴奋:“终于特麻个鄙的不用上课学习了,熬出来了。这些年这罪遭的。”
大伙都笑起来。于泽秋的学习成绩不好,这些年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揍,他家老爷子打孩子才狠呢,吊起来抽。
不过话说回来,他爸可是响当当的大学生,机修的副总工,可是家里五个孩子就没有一个学习着调的,一个比一个差,到是打架一个比一个厉害。
于泽秋有四个哥哥,都有正式工作,毕竟人家老爸副总工程师的名头不是吹的。
但其实他几个哥哥擅长的都是打架,从小打到大,在厂区这一片相当有名,这么说吧,社会上混的不管大的小的,就没有一个敢欺负于泽秋的。
厂区其实就是一个封闭的小镇,围绕着三大厂矿,这边的居民除了农村户口的以外,基本上都是三大厂矿的职工,或者其他配套单位的职工,就是一个完善的小社会。.
一个孩子在这里从出生到成长,上学工作结婚,方方面面都能在镇子上解决,什么都有。
过去的大型企业都是这么一个样子的。闭环生产,一个厂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从医院到火葬场一样也不缺。
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这样的环境才被打破。
谷春芬给张铁军洗好了头,又拿毛巾帮他擦,隋绍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抽抽着脸说:“芬儿,他有手,看着没?胳膊头上长那俩玩艺儿()
,五个叉的。”
大家伙哄然大笑起来,张铁军都笑起来了,从谷春芬手里接过毛巾:“你还是赶紧给他们剪头吧,我这都要惹众怒了。”
谷春芬到是不怕哄笑,又不疼,自己愿意的事儿,斜着眼睛瞪了隋绍斌一眼:“死过来吧,剪哪?”
“我靠,你还要给我剪哪?可不兴啊。”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哄笑,谷春芬捶了隋绍斌两拳,把他按在凳子上:“我今天非给你剃了不可。”
“可别,还是留点,我又不打算出家,还要找对象呢。”
张铁军擦着头发走到发廊门外,这会儿气温已经上来了,火热的太阳当头照着,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等到中午的时候,阳光又会太足了,晒的难受。
分手。张铁军走到房山头,看着房子后面的河道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就涌起来了这么一个念头。其实分手并不难,主要是他心里多少的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不舍。
算了,不想了,分吧,早早晚晚也是分,分了也是对的,分手了,后面几年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也算是挽回了一个遗憾。
这不正是回来的目的嘛。回都回来了,本来就应该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