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陈堪一眼便在人群之中看见正主。
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一脸愁苦之相的汉子,看起来如同一位老农一般,但陈堪在他身上看出了行伍之人特有的彪悍之气。
“有意思!”
陈堪自语了一句,心中大感意外。
他本以为就是寻常的官场斗争,有人落在下风来找他借势来了,倒是没想到会来个军伍之人。
须知陈堪本身就是征战沙场的宿将,更是纵横官场多年未尝一败的老油条,来人什么人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陈堪看见了那汉子,那汉子自然也看见了陈堪,急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朝陈堪行了个军礼。
“末将潭州守备司常备都司刘广,见过大将军。”
见来人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大礼相见,陈堪不由得挑了挑眉。
守备司,乃是地方守卫力量,一般在千人上下,常备都司就是统领这一千人的主官,相当于军中千户。
大明的兵制,经过永乐年间数次改革之后,已经非常完善了。
军户制度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是募兵制。
而改革之后的大明的军队又分为三个部分。
一类是边军,顾名思义,便是守卫边境的军队。
西平侯沐英手下的十万大军,还有江阴侯吴高手中防备北元的十万大军便属于边军。
其次是以京师三大营为核心的禁军,禁军的主要职责便是负责拱卫南北两京。
第三种便是守备军,地方守备司,水师卫,都属于守备军。
守备军的职能比较复杂,战时,他们是外出征战的主力军,和平时期,他们是守卫地方的重要力量。
像这一次朱高煦率领出征的大军,便是守备军序列。
上次随陈堪远征南洋的水师三卫,亦是属于守备军。
陈堪有些好奇,潭州守备司的人找他干什么?
心里有些疑惑,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道:“刘将军请起。”
但出乎陈堪意料的是,刘广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从单膝跪地的军礼变成了双膝跪地的大礼。
刘广也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自顾自的朝陈堪行五体投地大礼。
“大将军容禀,末将此来,乃是为状告潭州总兵北陵伯常坤,北陵伯常坤,连同地方官府沆瀣一气,喝兵血,吃空饷,欺瞒朝廷日久,而今潭州地界六州一十七县共九大守备军司,守备军力不足三千人,缺额足有六千余,缺额之大,骇人听闻,末将听说大将军与皇太孙殿下微服出巡,是以便服冒死来报,还请大将军为吾等做主!”
刘广一边说,一边朝陈堪磕头。
陈堪则是瞬间愣在了当场,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是没想到,刘广竟然是来告御状的。
且所言之事,竟是如此骇人听闻。
一州地界九大守备司,九千人竟然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未听说过。
见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刘广急忙趁热打铁,连连叩首道:“大将军,此事骇人听闻之程度还不仅如此,潭州地方守备司这三千人,尽是老弱病残,只因常坤觉得养老弱病残之花费比起蓄养青壮所花费的钱粮要少,一千青壮的口粮,便足以养活三千老弱,以至于潭州地方守备如同虚设,还请大将军明察,还我潭州一个朗朗乾坤!”
听闻此言,陈堪更是忍不住眼前一黑,一股极大的怒气瞬间从心头浮现,直冲天灵盖。
九千大军只有三千,还是三千老()
弱。
只因养老弱比养青壮花钱!!!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还请大将军做主!”
听着刘广的哀求声,陈堪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下心里的怒气。
“你先起来,随本侯进门再说。”
说完,陈堪便转身进了酒楼,只是拳头死死的捏紧,足以表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酒楼之内的众人见陈堪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不由得有些诧异,毕竟官场往来最是麻烦。
直到看见跟在陈堪身后的汉子,眼中更是浮现出难以掩盖的疑惑之色。
但陈堪完全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意思,只是带着汉子朝雅间而去。
路过朱家兄弟的座位时,陈堪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们跟我来一趟。”
刘广看清朱瞻基和朱瞻壑的面容,正想给两人见礼,但陈堪却已经朝前走去。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跟着陈堪。
毕竟,手上真正有权力的人是陈堪,而不是两位殿下。
而朱家兄弟,在听见陈堪说话的语气之时,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正如陈堪这个当老师的了解他们一样,他们做弟子的,同样了解自己的老师。
陈堪大多数时候都是笑呵呵,哪怕是遇上了一些难题,也同样很乐观。
而当陈堪的语气变得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起伏的时候,那就代表陈堪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那种。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疑惑。
老师总共就出门几息功夫,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但疑惑归疑惑,陈堪有召,他们只得先跟着陈堪进了雅间再说。
两兄弟起身跟在刘广身后,四人进了房间之中。
朱家兄弟把门合上,正打算发问,陈堪便率先开口道:“刘将军,把你方才所说之事给两位殿下再重复一遍。”
“将军?”
听见陈堪对那陌生汉子的称呼,两人更加疑惑了。
他们此来,连地方官府都不想扯上关系,军中就更不会主动凑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了陈堪的吩咐,刘广也不扭捏,先是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将刚才对陈堪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而朱家兄弟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