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同样,每一句话都完美的嵌入了朱棣的内心。
朱棣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
从人的角度来说,他完美的继承了太祖爷朱元璋重视亲情这一点,但从帝王的角度来说,他又不是那么在乎亲情。
在他手里,亲情也可以是工具。
所以他会毫不心软的扶持老二来打压老大,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朱瞻基立为皇太孙。
但不论如何,从他内心来讲,他还是对陈堪这番话感到欣慰的。
正如陈堪所说,商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都是要做生意,不和亲近的人做,难道要将这一份庞大的利润让给外人吗?
至于东宫敛财,开玩笑,东宫不敛财那还是东宫吗?
作为皇帝,他只是需要东宫有人制衡,而不是要废除东宫。
作为父亲,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合伙做生意赚大钱,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所以陈堪一番话出口之后,朱棣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反观刘观和苏运却是皱起了眉头,陈堪这番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大的漏洞。
比如花氏后人成为他的假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而东宫掌控了花家的商道,却已经是陈年往事。
不过,看着朱棣复杂的表情,不管是刘观还是苏运,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们当然可以指出陈堪话里的漏洞,但那势必会让都察院的更加被帝王所厌弃。
本身都察院现在的职权便已经被五城兵马司,东厂,锦衣卫分割得七零八落,也就还剩下风闻奏事弹劾百官的权限,若是再被帝王厌弃,只怕被废除也是早晚的事情。
都察院御史台乃是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拼了老命从历朝历代的帝王手中夺回来的臣权,绝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大殿之中的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朱棣先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运,问道:“苏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苏运抿了抿嘴,摇摇头道:“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朱棣点点头,大手一挥便要让众人各自归位。
刘观也拉着苏运往着都察院的阵营走去。
“且慢!”
陈堪开口了。
刘观和苏运的脚步一顿。
朱棣诧异的看着陈堪问道:“怎么,靖海侯还有事?”
陈堪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和面无表情朱高炽对视了一眼,随即朝朱棣拱手回礼道:“陛下,臣确实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包括朱棣在内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陈堪今日带了仪刀前来上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今日是要来闹事的。
但刘观和苏运毕竟不是陈瑛那种被百官厌弃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真正的为百姓考虑的人。
尽管百官没人喜欢都察院,但若是陈堪在朝堂上将他们给揍了,大家的脸上只怕都不会太好看。
毕竟,朝会有朝会的礼仪。
注意到百官的神色变化,陈堪面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朱棣开口。
一开始,他带仪刀过来,确实存了在朝堂上大发神威的打算。
不过现在嘛,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当然,主要是老是这么在朱棣面前打人也不是个事儿,年轻的时候还能用一句年少轻狂解释一下,朱棣也不会和他计较太多。
现在终究是当爹的人了,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了,毕竟当爹的人嘛,要的是稳重。
朱棣沉吟片刻,忽()
然隐晦的瞪了陈堪一眼,随即沉声道:“奏来。”
得到了朱棣的应允,陈堪转头看着刘观,脸上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对上陈堪的双眼,刘观忽然心中一紧,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陈堪收起笑容,朗声道:“陛下,方才刘大人说都察院一众大人皆认同吏部尚书方大人与太子殿下用人不当一事,对于此事,臣有话说。”
听见陈堪的开场白,朱棣不知怎的,心中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是说正事就好,说正事就好啊。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陈堪在大殿上将一群大臣撵得四处逃窜的场面了。
因为那样会让他很为难。
陈堪打了朝臣,他要不要处罚陈堪?
处罚吧,舍不得,不处罚吧,又不好服众。
真的很头疼。
不过既然他没有动手的打算,朱棣倒是不介意听听他要说什么,当即大手一挥道:“说!”
陈堪微微颔首,朗声道:“陛下,刘大人既然认为是太子和方大人的过失导致了在云南实施的改土归流之策受阻,那臣料想刘大人定然有良策解决此事。
正好刘大人方才也说他未曾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以臣看来,不如让刘大人以钦差之名去云南一趟将此事解决。
如此,既能显示刘大人的才干,亦能亡羊补牢,还能为太子殿下讳,全了殿下的名声,堪称一举三得,陛下以为如何?”
“嗯?”
陈堪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诧异出声,朱棣和朱高炽更是差点没有憋住笑。
这也太损了。
刘观就是一个清流官员,他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样的僵局。
这不是逼着他去云南背黑锅吗?
这这这,陈堪这小子,果然还是一肚子坏水啊。
而一旁的刘观,在听完陈堪的提议之后,更是脸都绿了。
云南的僵局是怎么造成的,他岂能不知道?
都察院之所以将阻碍国策的大帽子盖在方孝孺和太子殿下头上,本就是存了为尊者讳的打算。
毕竟他们总不可能直接指责朱棣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吧。
而现在陈堪这一句话,却是将黑锅朝他扣了过来,这这这,简直不当人子啊。
群臣则是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神之中满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