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心神微乱,魇抓住这个时机趁虚而入,将她牢牢缠绕住。
这种气息极度冰冷,也极度陌生。
但?与此?同时,熟悉得像是曾经在何处感受过。
在兆宜府震颤的暗室之中,在浮屠塔破碎的冰棺外,在东幽狂乱的藤蔓气根间,在裴烬摇曳的衣袂和沉郁的乌木香中……
那是昆吾刀的气息。
神识之上突然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炽烈的、霸道的,像是一只?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强劲地将她托起破开?沉沉水面。
温寒烟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察觉自己整个人都几乎被拽到裴烬怀里。
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地面上的剪影晃动,属于她的影子已经完全?没入另一道高大的阴翳。
温寒烟抬起眼,正对上裴烬那双狭长的眼眸。
昏暗的火光中,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睛更显深晦。
灼灼的,似是不悦,又似担忧。
裴烬指节还搭在她手臂上,温寒烟愣了愣,还未出声道谢,他已慢条斯理收回手。
冥慧住持见她清醒过?来,脚步头一次有?些急迫地走过?来。
“温施主,状况如何?”
温寒烟定了定心神,她沉吟片刻,暂且将腾龙纹的细节隐瞒下来,将其他事?情说了出去?。
她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仅是震惊于“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倒霉之人”。
更多的,闻禅昏厥之前所见所闻,同他们预料之中相去?甚远。
——即云寺中弟子惨死,死状各不相同,唯一相通的便是死无全?尸、凄惨至极。
然而闻禅所见,竟然只?是些琐碎霉运缠身之事?。
若他并未得救,难不成当真要被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折磨致死?
先前那些弟子也是因此?而亡的?
众人各怀心思,退出了闻禅的洞府。
一行人走至分岔路口,默契地停了下来。
温寒烟猜到闻思和冥慧住持还欲同她多言几句。
即便他们并不知晓她有?所隐瞒,但?她毕竟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闻禅所经历一切的人,他们大多还想多问些细节,共同商议一番。
但?她眼下心里还揣着事?,同即云寺间的因果,在她这?一方也已尘埃落定。
此?刻她更想将心底那团疑云拨开?。
闻思长老迟疑片刻,正欲上前相邀,冷不丁见温寒烟身形一晃,脸色苍白地向后仰倒。
“温施主……?!”
他话?声刚落,愣了愣神正欲上前去?扶,便见温寒烟身后玄衣宽袖的人慢悠悠向前迈了一步。
脱力的白衣女子不偏不倚倒在他肩膀上。
裴烬任由温寒烟的重量完全?压在自己肩头,眼都没眨一下,左手臂不声不响地环上了她的腰。
他一把将她扶稳,这?才拧眉低头看她。
须臾,神情缓缓变得微妙。
温寒烟不同裴烬对视,只?眉间轻蹙,慢慢朝闻思和冥慧住持行了一礼:“方才搜魂有?些透支,我无碍,只?需调息一番便好。”
人已经为了即云寺的事?累成了这?样,再劳烦人家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闻思脚步顿了顿,看一眼闻禅洞府的方向,又看一眼温寒烟苍白不似作伪的脸色,良久,双手合十轻叹一声:“阿弥陀佛,温施主今日恩德,闻思铭记于心。”
冥慧住持缓慢自他身后步出,手持禅杖,眼眸轻阖:“若有?需要,即云寺自当有?求必应。”
温寒烟应了一声,两?人便不再多待,转身离开?。
裴烬低下头,怀中女子依旧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靠着他。
她眼睫低垂,许是风动,在他的角度,甚至能够看见她睫羽细微的颤动。
“已经走远了。”
裴烬似笑非笑看着她,语带戏谑地评价,“反应很快,戏也挺全?。”
温寒烟抬眼朝闻思和冥慧住持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即云寺内不得御空而行,无论修为境界,人人的步速都算不得快。
确定两?人确实已经走远,她透支的神情才缓缓收起,不咸不淡抬头看裴烬一眼。
“都说近墨者黑。”温寒烟站直身,“我这?场戏,恐怕难及你万分之一。”
她方才电光火石间,莫名想到曾经裴烬故作虚弱,实则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心,缠着要她保护的样子。
只?一个晃神,温寒烟身体陡然一轻,她愕然回神,整个人已经被裴烬倾身一把抱起。
却并非是两?只?手抱着,而是将她像是个孩子一般托起来,她坐在他手臂上,视野瞬间拔高。
虽然于时常御剑而行的修士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高度,温寒烟还是忍不住浑身都绷紧了。
“裴烬!”她皱眉挣扎了下,箍在她双腿上的手臂看起来松松散散,力量却极大,她随意挣动几下,竟分毫撼动不了。
单手抱着她的人气定神闲,闻言只?是轻轻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嗯?”,似笑非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裴烬’?你在唤谁?”
温寒烟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长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