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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抢到春运回家的车票。唐灵的爸爸唐志大年初四才到家,回家时是凌晨两点多。
方丽华提前给他打了电话,确认了火车到站的时间后,卡着点先睡了一会,睡到约莫两点钟,就起来给唐志准备一些吃的。
唐灵在房间里也听到了妈妈和爸爸打电话。放假的时间,她一般是晚上一点前睡,因为听到唐志要回来,心中莫名挂着一口气,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撑到了两点半。
外头飘着透白晶莹的雪绒花,把黑色的幕布装点成梦幻的仙境世界。
唐灵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着架,听到门廊渐有皮鞋磕在地板上和行李箱的滚轮在滑动的声音。
她揉揉眼睛,手撑着床头坐起来。
唐志和方丽华不同,他不喜欢唠叨,是寡言少语的人。因为常年在外面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所以每次回家都很愿意满足唐灵的一切愿望。
他不是死板的人,很开放且温和。没有像方丽华一样的控制欲和坏脾气,但却因为是个耙耳朵,怕老婆,所以经常会服软地跟着方丽华的要求走。
就比如,唐灵做练习生这件事,他虽然会担心,也有怀疑。但只要唐灵喜欢,真心愿意去做,他也不会阻拦什么。
可方丽华一反对,再把他越发不好的身体状况,和家里的经济状况,以及唐灵高考得事情扯出来一通说。
他的立场就会开始摇摆,甚至退一步不再插手,把事情完全交给她们两个决断。
唐灵从床尾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看着被子上复古老土的奶奶风花纹愣神。
她不会直接出去跟一年不见的爸爸亲亲热热打招呼,这种事明天做也一样。
她只是好奇,方丽华会在这个时候跟她爸说些什么。
最近吵架的频率太高。
特别是方丽华的经典语录:你去找你爸,我没钱,你爸在外面工作这么辛苦…你不会替他想一想吗…他一年才挣几个钱…
诸如此类的话,近来出现的次数也格外得多。
免不了,她妈要跟唐志念叨她的不懂事。
唐灵抱着被子,懒散疲倦地抬手使劲搓了几下耳朵和脸。听觉系统渐渐重新启动。隔着隔音效果极差的门,她听见外面两人的声音。
方丽华从微波炉中取出一盘热好的饺子,放在桌上:“你回来待几天嘛…”
唐志捏起筷子。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清晰的骨线隐隐约约和唐灵有几分相像。
他是工程队的货车司机,多年岁月消磨,皮肤被晒得枯槁黝黑。一天一夜的旅途更添疲意,他眼下的眼袋重得像两只蚕茧窝在眼睑。
“暂时回不去,这次的工程刚结,下一次还不知道…”
简而言之,公司没有包新工程,就没有工作做,没有工作,就等于暂时性失业在家,没有工资领。
方丽华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几年前的经济形势都不比现在,如今实体经济逐渐缩水,房地产败落。面对如此情势,总要有一批人要成为这下滑产业里的无业流民。
唐志就要成为其中之一。
方丽华坐在他对面,眉间的皱纹可以夹牙签,想说话,一声叹息先溢出唇齿。
“这怎么搞哦?”
唐志:“先在家里待一阵吧,老杨他们也回来了,公司总要接活的。实在不行,我就在南城找点儿事做,做的士司机也可以。”
方丽华满面忧愁,“…只能先这样了。家里现在这么困难,你姑娘(女儿)还跟我倔,硬要当什么鬼练习生,一星期四天都在公司里待着,学都要不上了。”
唐灵手指捏着被子,本来听了爸爸的话,是既心疼又担忧。
怎么方丽华一讲话,就喜欢夸大其词,颠倒黑白。
她没有不上学,她甚至为了维持和方丽华的约定,很努力的去学了。
唐志:“…那学还是不能不上,我们单位多少小年轻,一到公司,只要有学历,老板直接提拔到干部级,一年十几万。像我干了二十多年,还在底层打转,学历很重要,哪怕是个二本,好歹说出去也是大学生。找个工作,也稳定。”
方丽华:“那你回头自己跟你姑娘说道说道,练习生那事,趁早别去了。”
唐志用夹着筷子的,干燥的手掌来回摸着额头,低着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抬起脑袋,发出闷闷长长的嗯声,“她自己说的,做练习生就不上高中,不考高考了?”
方丽华听他抠字眼,斜瞅他一眼,“高考肯定还是要考啊,我就是说她沉迷在那件事上,上学的时间都没了。”
唐志:“哎,话说回来,她那个样,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真有点影响也没什么,高三的时候努努力能上个二本,我就知足了。”
方丽华显然是知道唐灵有能力考得比以前好,于是就希望她更好,当然这仅限于学习成绩。
因此,她才想让唐灵舍了那些花花心思,既然能学好,就干脆一门心思好好学。
方丽华替他收筷子,眼风薄利,没有说话,“…”
唐灵等了半晌,直到外面客厅的声音都没了,才睡下去。
她睁着眼,那些话语还在脑袋里单曲循环。
眼前的黑暗里好似在孕化一只形状丑恶的怪物,一步一步朝她逼来,让她惧怕,不安,惶恐,僵硬,想要逃跑却找不见方向,迈不动脚。
唯一幸运的是,怪物只是逼来,还没有将她吞噬殆尽。
搁置,无视,周旋,坚持,她只能做好她现在能做的所有事。
唐灵心口闷闷的,困意都没了。她从枕下摸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浏览了片刻。都是一些过年回老家后的饭桌展示,或者是游戏排位,电视剧电影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