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又出门去呀?”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鹿平安转头看过去,手微微抬起来一点,动了动,算是打招呼。
那人对她笑了笑,又说:
“小鹿,你不会又要去跟那些枯岛来的人做生意吧?一群穷酸,拿来的些东西也卖不上价,真不如去松云山脚守上几日,前些日子吴宁真是得了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过几年就能筑基了呢。人家一趟比你折腾几年都强。”
鹿平安将手中提着的背篓架在背上,又对那人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你劝她作甚?”一个看着有些年岁的妇人不知何时到了树下,正整理着灵蚕的蚕种,嘴里说着话,“那松云门的弟子眼高于顶,吴宁不知奉承了多久才得了那些好处,小鹿她连说话都不能,去了那边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知道,从枯岛来的那些人是穷了些,倒是和善,又是跟她往来惯了的,生意做的好好的,哪里用你去出些糊涂主意。”
刚刚劝路平安那男人讪讪一笑:
“云大姑,我也是为了她好。”
“少打这等幌子。”被称作云大姑的妇人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挑蚕种。
男人不敢多留,抬脚就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云大姑也端起了装了蚕种的笸箩往回走。
进了屋里,一个正在纺纱的女子笑着说:“我还想你怎么端着蚕种就出去了,原来是怕小鹿被人纠缠。”
“哼,这些人打了什么主意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小鹿生得好,将她哄去了松云门附近……”
云大姑未将话说尽,只把笸箩里的灵蚕种放在了银白色的桑叶上,又骂了一句:
“下作东西。”
织布的女人笑了笑,面前的飞梭无需她用手去碰,就自顾自地织布。
银丝灵蚕需要灵力催发,养起来不需要堆天材地宝,只是琐碎,吐出来的银灵丝织成的布水火不侵,一匹能卖上一块中品灵石,是这两个女子谋生的手段。
“你也歇歇,已经织了一早上了。”
“无妨。”
“那你将药吃了。”
“好。”
织布的女人转过脸。
光从窗外照进来,恰投在织机和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转头,几乎只有骨头的另外半边脸显露于光下。
她另一半上的温秀模样越发衬出了这一半脸的可怖。
沿着萍叶村的石路一直往下走,先是能看见一条河,顺着河再往下,总共二百里路,走到头就是一个小小的港,四五条船停在那,岸上有几个棚屋,有几个修士和鹿平安一样背着背篓来了,和鹿平安一样,都是来跟这些枯岛修士做生意的。
鹿平安用了小御风诀,走走停停,又吃了三颗补灵丹,才赶在正午之前到了这儿。
“道友你又来了!昨日我阿兄的船也到了,带了新的蒿子,我给你留了三十斤。”
鹿平安走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从怀里掏了灵石出来。
“道友,这次给我一块中品灵石就行了,上次您给我那药好用的紧,我该多谢你,这还有些竹果,你拿回去尝尝。”
看见那些鲜嫩红艳的果子,鹿平安连忙后退了两步,又摇头。
见她这样,穿着一身短衣皮肤糙黑的女子笑了。
枯岛的修士和其他地方不同,因为灵根低微,修行艰难,他们也不像南洲修士一样追求姿容净美,即使是女子也多是一副久经风霜的模样,明明年纪也不过一二百岁,看着比南洲的修士都要老上许多。
鹿平安生了一张娃娃脸,修为好歹也是练气五重,年岁也有三十多了,对方却把她当了孩子似的照顾,总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女子又哄她:“拿着吧,明日我们就得回去枯岛了。”
听见这话,鹿平安瞪大了眼睛,连忙从自己的背篓里掏出了一块石牌子。
上面有字渐渐显现。
你们不是要去婺城,怎么忽然要走了?
要去婺城在这里上岸再走一千六百里也就到了。
黑皮儿的女子笑了笑:“今日早上有几个松云门的弟子来跟我们讨要蒿子草,我不在,我两个侄子年轻气盛,跟人吵了起来,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界,还是先回枯岛避避风头。”
她的笑容里有些苦。
被枯岛人称作蒿子草的素心蒿是炼制清心丹的材料,品相要是好些,在南洲一些大城里十斤就能卖一块中品灵石,这几年因为济度斋和青竹道院的修士斩杀海上怪物,又在禁天绝地设下了能休憩的港口,像他们这样修为低微的修士也能驾船南下,把一些枯岛的特产卖来南洲。
要是运气好些,跑一趟两三个月,能赚几十块中品灵石,足够他们这样的修士过几年安稳日子。
九陵修真界,天才众多,机缘众多,在天分和运气之下,是无数既没有天分也没有机缘的修士,这一生止步于练气便是他们的归宿,口口声声说着问道长生,却在刚测出灵根的时候就知道长生与自己此生无缘。
仰头看天,天上御器飞行的筑基修士便是他们这一生的可望不可及。
至于再往上什么金丹、元婴……他们想都不敢想。
低下头,做些小生意,织布、种草、卖些灵谷,活个二三百年,就如蝼蚁一般走完自己的一生,便是他们的归宿了。
只可惜这样的小生意也不长久,尤其是在宗门林立的南洲。
小宗门无力与大宗门争城池、争秘境、争人才、争矿藏,向上无力,向下就不必顾忌。
就像松云门这种小门派,门内有几位金丹长老,内外管事都是筑基修士,去到大宗门面前当鹌鹑都排不上,却能对松云山附近几百里雁过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