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族长此时正坐在房间里,浑浊的双眼盯着手中的几页纸。
他欺骗楚玉说昨日商队没有来信,但实际上,柳誉的信件如今就在他手中。
这也是六年来,柳誉寄回来的第一封信。
柳誉信中说,他进京六年,不负族中期待,已经和永安公主搭上线,公主十分欣赏他,若他此次能够高中,驸马之位便是十拿九稳,家族马上就能重振往昔荣光。
柳誉信中说的隐晦,字字句句都不提妻子柳芸娘,但字字句句全都剑指柳芸娘。
柳誉在信件的末尾,对着柳族长许诺,若是他能成为驸马,他会不遗余力提携柳族长,保举他的儿孙进京做官,让他全家都能来到京城定居。
这对于一心重现祖上荣光的柳族长而言,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柳族长也不是个蠢人,他当然明白柳誉的意思。
楚芸娘这个原配,必须死。
柳族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头痛的时候,就会请楚芸娘过来替他针灸。
楚芸娘因为他是丈夫的族中长辈,从来没有提过收钱的事。
柳族长心下叹息一声,暗暗可惜,以后都不能享受免费的针灸了。
“老婆子,你去五郎家走一趟,请芸娘过来,就说我头疼。”柳族长想趁着楚芸娘还活着的时候,多免费针灸几次。
但他妻子还没出门,柳叶儿就冲了进来,大喊大叫:“族长爷爷!族长爷爷救命!我嫂子疯了!”
柳族长闻言一惊,他赶忙出了卧室,就见到柳叶儿双脸通红、面容惊恐。
柳族长一直不太喜欢柳叶儿,觉得她好吃懒做,拖累柳姓姑娘的名声。
但如今柳叶儿有一个未来驸马的哥哥,柳族长也难得给了她好脸色,一脸慈爱地问道:
“怎么了?好孩子,你慢着点,这么着急干什么,有话慢慢说。”
柳叶儿大口喘着粗气,顺了好久的气,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话。
“族长爷爷,我嫂子做梦梦见哥哥被山贼砍死了,她就要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去死!”
柳族长听到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不需要他想法子动手,楚芸娘自己就打算去死。
忧的是,她要带着驸马爷极为看重的弟弟妹妹一起死。
这一双弟妹是驸马爷如今在世上唯二的至亲,驸马爷信中还请求柳族长好好照顾他们。若是两人真的被楚芸娘弄死,柳族长觉得自己进京的事说不定都得泡汤。
“叶儿,你别着急,族长爷爷会帮你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嫂子胡来!”柳族长对着柳叶儿郑重承诺。
柳叶儿闻言松了口气。
但在柳族长想对策的时候,楚玉已经推开杨氏,出了院子门,挨家挨户找上柳家族人。
路上遇到几户村里其他姓氏的人家,看到人多忍不住上来凑热闹,有柳姓族人想要驱赶,被楚玉拦下来了。
楚玉的意思是,外姓人也可以跟着做个见证。
两刻钟后,柳族长家挤满了人。
楚玉站在最前面,身后站着各房的柳姓人,和看热闹的外姓人,在她对面是一脸懵逼的柳族长一家和卑微求生的柳叶儿。
“芸娘,你喊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柳族长不解地问道。
楚玉大声说道:“今天我请族中老少和王姓的几位叔伯过来,是想做个见证,我楚芸娘一生清清白白,既然夫君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朝廷虽然鼓励寡妇再嫁,但民间的习俗,依然在鼓励寡妇守节。
妇人在丈夫死后殉夫,更是被世人推崇之至。
楚玉这样旗帜鲜明表达要以死守节,人群中虽然有人不忍,但到底还是鼓励的占多数。
甚至有几个男人开始鼓掌叫好,大夸楚玉是节妇。
楚玉继续说道:“夫君出门之前,我答应过他,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照顾好弟妹,我不能背弃承诺。”
“我这双弟妹是什么东西,想必各位乡亲、族亲都十分清楚,我若死了,他们肯定也活不好,反而会成为族亲们的负担,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柳氏族人自然拍手叫好,毕竟谁想养着两个拖油瓶。
“如今我既然要死,为了信守对夫君的诺言,我只能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上路,我死之后,家中财物房产田地,全都交由族长做主,分给诸位族亲。”
柳氏族人闻言,只觉得喜从天降。
倒是几个围观的外姓人不忍心,出声劝说:“芸娘,你又何必如此,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想想死去的爹娘,他们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但这样的声音,立马被柳家其他族人顶了回去:“芸娘自己都愿意,你们瞎掺和什么?这是我柳家的事情,你们外姓人没资格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