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巡按察院后,就在差役的指引下,绕过公堂,等在了知味堂前。一众宣府附近的乡绅都在此等候。马员外环顾了一周,只觉心都凉了半截,因为人人都带了女子来,就属他家带得最丑!
马员外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险些就要一头厥过去。但是一想到一家老小和族里的境况,他才勉力支撑着,他心道:“等御史老爷一来,我就请罪,说我回去一定再挑好的送来。应该没事吧,应该没事吧……”
他正如坐针毡时,就听差役道:“李御史到。”
马员外忙和众乡绅一块起身作揖,接着就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说:“免礼,都坐吧。”
马员外战战兢兢地坐下,微微抬眼去望这位京里来的御史,果然如瑶林玉树一般,让人一见难忘。可谁知,这位御史在环顾一周后,却沉下脸来。马员外一惊,难不成是看到他送得人不好了?”他决定开口为妙,忙起身道:“李御史远道而来,辛苦了,这些都是晚生等和乡亲们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御史您先笑纳。粗陋之处,还请您宽宥一二,下回面见御史,晚生一定好好备礼……”
半晌,他方听到上首的人说:“这事想来是下头人的疏忽,难道本官差去的人都没有告诉你们,本官不收礼的吗?”
马员外愕然抬头,身后也传来窃窃私语,就听李御史道:“竟然连话都能传漏,要这些人还有何用,都换了去吧。”
换了?!马员外万不曾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就一句话的功夫,这么雷厉风行的吗?李御史身旁的一位老爷也如吞了苍蝇一般,只见他期期艾艾道:“李御史,这恐怕……”
李御史微微一笑:“我知道周御史你宅心仁厚,可这些狐假虎威的小人,想来是做惯了这种事,待会儿去他们家中一搜,定会搜出不少新鲜物什。若让这起子人在外借着我们的名头为非作歹,那不是误了我们自个儿,索性都换了去。难道偌大的宣府,还找不出几个好人充差役不成。您说是吧?”
周御史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而已。马员外低下了头,只听远远传来几声叫嚷,但很快就被闷哼声取代,接着就连一点儿声音都没了。被拖出去了……他正满心茫然时,就听李御史道:“诸位都是有名的绅士,朝廷的官员数目有限,治理一方,整顿风纪,许多时候是靠各位的兢兢业业。”
众人忙说:“这是份内之事……御史言重了。”
马员外听到这里时已经有些不解,难道是因为鞑靼犯边,所以朝廷觉得要来给他们紧紧绳,接着他又听李御史道:“宣府地处险要,此地的平安,甚至关系到京师的稳固。是以,万岁才遣本官来,想问问诸位,自己所在的村落中,可有什么难处,需要朝廷来解决?”
解决难处?马员外心里根本没当真,哪有这样的事,老爷们不来刮地皮找事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解决事。他听到旁边的张秀才道:“回禀御史,圣上英明仁厚,大人们亦是爱民如子。晚生所在的张家屯,真真是一片和乐。”
“回禀御史,晚生所在的二台子亦是如此,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齐颂天恩。”
“回禀御史,晚生所在的郜家洼不仅民淳俗厚,并且年年都是五谷丰登。这都有赖诸位大人的德庇呐。”
“是是是!”马员外眼见大家都要把词说完了,赶快抓住机会跟上,“回禀御史,我们申家屯村也是……”
谁知,轮到他了,这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李御史重重将茶碗磕在桌上,道:“够了。”
马员外被吓了一个激灵,他忙深揖到底,连头都不敢抬。他眼看一双皂靴慢慢踱到他面前来,扶起了他。李御史道:“本官奔波数日而来,可不是听大家这些话啊。即便没有大难处,难不成一点儿小事都没有吗?”
马员外脱口而出:“自是没有、没有圣上,英明神武,我等沐浴天恩……”
他说到最后自个儿都说不下去了,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御史的话想是另有深意啊,他怎么想是期盼他们说出问题来。难不成是官员内斗,他需要谁的把柄,这可万万不能掺和进去。
许是他的脸色太差,李御史忽而笑道:“你们是想到哪里去了。罢了,就实话告诉大家吧,本官因开罪了万岁出京,到了此地自然是要举止有度、有所建树。而鞑靼年年犯边,我们这儿是胜少败多,皇上心里对各位同僚也有些……是以,我们得做点实事,方能让圣上龙心大悦。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绅士,对所在村子的境况想必是一清二楚,何不说说,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原来是这样,马员外这才放下了几分心,谁知张秀才又道:“竟是如此,御史何不在此修一座报恩寺,为皇爷祈福,这不是比在乡里折腾,更能挽回圣心?”
一旁的周御史听罢就眼前一亮:“是啊,是啊,李御史,这倒是个好主意。万岁崇佛,若我们能修一座宏伟的寺院,岂不是更能彰显我们一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