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说到此都不由笑出声来:“同样一人,前后态度却如此迥异,难道是因为苏秦本身的礼仪问题吗?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怎可轻忽?若是一无权无势的人来宣府,即便他千般谦逊、万般恭顺,亦不会被众人放在眼里,反而会对他大加轻鄙。而换做一个有权有势的钦差,结果就一定会大相径庭了,你说是吗?”
张彩定定地看向她:“可您怎么能保证,您的权势一定能压服他们呢?”
月池眨眨眼:“那就得看,他们被我唬得有多深了。”
宣府众人越畏惧,她能操纵的事就越多。而她立下的功绩越足,就能从朱厚照那里换得更多的支持,从而继续在宣府呼风唤雨。这是个良性循环的过程,前提是她在宣府的第一步就要走好。她本来打算借内阁的势力来扯起虎皮,没想到,最后身边还多了张彩和葛林,这若是不用上,岂不是暴殄天物?
月池起身拍了拍张彩的肩膀:“放心,只要用心办事,羊羹是不会少得。”
窗外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悠扬的歌声还在四周回荡,张彩愣愣地望着月池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李越留给他的印象是一变再变。在他心中,李越最开始是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接着又变成了一个有几分才干的钻营之辈。
可后来,李越却以头破血流的姿态展露了自己的仁心和风骨,他又觉李越或许是个君子,只是因为脸和机变,才合了万岁的心意。可今日,李越又一次扭转了他的形象,靠着天大的胆子剑走偏锋,这可真是……绝了。也好,张彩心想,跟着有胆色的聪明人混,总比被傻子带进沟里好吧。
第二日,他们就开始搬进了东岳庙,而第三日,镇守太监就亲自上门,贺李御史乔迁之喜。
镇守太监的上门正说明张永和谷大用到底是坐不住了。他们派去刺杀月池和刘瑾的人全部铩羽而归,回来禀告说像是被锦衣卫出手截住。锦衣卫代表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这让张永和谷大用不由心惊,果不其然,他们得到消息的第二日,万岁就发难了。
到了这个时候,朱厚照直接令禁军严守宫中宦官,将这些大太监暂且拘禁起来,不允许他们私自出宫和调动属下,然后就开始命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逐一排查,相应时日有哪些人凭借谁的印信出了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此大张旗鼓,更多是为了震慑人心,而不是查明真相。可事涉其中的人却难保不慌乱。张永还勉强稳得住,谷大用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了。其他被牵连的的大铛们则是又烦闷又嫉恨,他们开始频繁请求面见圣上。在多次恳求后,朱厚照终于在宫后苑中召见他们。
一见皇帝,高凤、丘聚、魏彬等人都是伏地痛哭,其中当以魏彬哭得最为恳切。他失去刘瑾这个顶头上司,这些日子又开始轮番被欺负,紧接着又被关在宫中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怎能不心生畏惧。不过,他心里是在为自己哭,嘴上却还在表忠心:“爷,爷,您怎么瘦成了这样,奴才们若是伺候的不称心,您要打要骂都好,可别苦着您自个儿啊。”
朱厚照头戴乌纱翼善冠,穿一身大红的云龙纹云肩通袖膝襕袍,越发衬得脸色雪白,束腰的玉带都比往日要勒得窄一些。他懒洋洋地翘脚躺在御座上,漫不经心道:“别哭了,知道的明白朕是偶感风寒,不知道还以为是朕龙驭上宾了呢。”
这一句把太监们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齐齐开始掌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是久不见爷,情难自禁,这才失了分寸,求爷恕罪。”
朱厚照静静听了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巴掌声,方摆摆手叫停:“罢了,你们的忠心,朕知道。可你们的小心思,朕也明了。回来的人,伤都好些了吗?朕听杨玉禀报,说有几个还挨了几刀。”
张永心中咯噔一下,只听丘聚佯作不解道:“爷这是何意,奴才们近日都奉旨呆在宫里,旁的事一概不知啊。”
朱厚照冷笑一声,他坐直身子问道:“是吗?罢了,朕不管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朕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今儿就给你们掰扯清楚,顺便帮你们紧紧皮。把你们的爪子都收好,刘瑾和李越暂时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