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无奈道:“我若是真想依托裙带,当年就不会娶方氏。我只是……希望您过好罢了。一个女人至真至纯的爱,是这世上最宝贵之物,您是天子,不应该与此无缘。”
我也是女人,却是个无能的女人,我救得了贞筠和时春,却救不了这世上所有像我一样命途多舛的姐妹,因此,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之处,让她们尽量过好些。
朱厚照不解于她的托辞:“这阖宫上下,有哪个女子不仰慕朕呢?”
月池笑道:“她们仰慕的是无上的权力,未必是您本人。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康健,都永不变心,直至死亡,这才是爱。”
朱厚照若有所思:“你是说,孝庄睿皇后?”
月池点点头,孝庄睿皇后即钱皇后,是英宗皇帝的妻子。昔年英宗因土木堡之变被俘虏,钱皇后尽出细软,日夜啼哭要把他救回来。英宗还朝后被拘禁于南宫,钱皇后也不离不弃,两人相濡以沫,乃是皇家难得的一对患难夫妻。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那就好吧,朕就试试她。如她真能像孝庄睿皇后那样贤淑,朕也会保她一生尊荣。”
月池这才略略放下心,虽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有了基本保障了。
她归家之后,将今日谈话告知了贞筠和时春,可出乎预料的是,贞筠却已觉得朱厚照居然还算有良心。
贞筠道:“就拿我爹来说吧,他与我娘虽说感情甚笃,可还不是有两个小妾,两个丫头。皇上是九五至尊,明明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却愿意少纳嫔妃,试着好好待婉仪姐姐。虽说我一直那啥他,但这桩事看来,他还做得不错。”
时春道:“我爹倒是只有我娘一个,不过不是因为他不想,而且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钱去养小老婆。要是他有钱,那只怕……不过,我觉得皇上不是有良心,而是另有原因。”
她意有所指看着月池,贞筠悚然一惊:“差点忘了,他喜欢男人!”
月池一口茶喷出来,她脱口一句胡说,又觉不对,她扶额道:“他只是隐隐有念头,但还没开窍,而我也绝不会给他开窍的机会。”
贞筠愤愤道:“哼,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时春道:“就算他没开窍,可也对美丑有了认知。眼见自己的妾室连一个男人都不如,他估计也下不去嘴。”
贞筠脸上飞红:“什么下嘴不下嘴的,说得那么粗鲁。”
时春很是坦然道:“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文雅,你说啊。”
贞筠不服气道:“我说就我说,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月池摆摆手道:“皮相不过是虚幻,只有情谊才是真挚的。贞筠,你进宫见夏小姐,要注意提醒她。”
贞筠连连点头:“我会的。”
月池道:“不是让你直接了当地去说,皇帝要试探她。只要不是放豹子,她必是真金不怕火炼。你要教给她的是,朱夫人教给你的那些常识。同时,你要劝她多读书。我们教不了她如何做一个好皇后,她只能从历史中汲取先辈的经验。唯有博学多思,谨言慎行,才能保住她前半生的尊荣。”
贞筠脱口而出道:“那后半生呢?”
月池长叹一声,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她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但这毕竟是在明朝,夏小姐还是皇后。她道:“她最好有个孩子,不管是亲生,还是养子。”
贞筠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熬了两天整理札记,到了第三天,就着品级大妆和庆阳伯夫妇一道入宫去了。
月池这一劝戴珊,堪称一箭四雕,一来是拨乱反正,尽量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二来是获得了戴御史和谢丕的信重,对以后的仕途会有不小的助力;三来从朱厚照手里骗了个诰命,老婆也不是白身了;四来,她把劝说她的功劳归到了谷大用身上,又一次让这位大太监觉得她十分仗义,愿意与她继续合作。直接的影响就是,贞筠一路入宫,被照顾得是妥妥当当,饶是她素有几分胆色,也觉得受宠若惊了。
因婉仪虽已被定为皇后,但尚未行册封之礼,所以还是居住在寿昌宫正殿。新出炉的庆阳伯夏儒在应天上元县也算是一个家境中上的士绅,可到了禁宫之中,一样是提心吊胆,深怕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自己遭人耻笑无所谓,就怕获罪于天,带累了女儿。
而庆阳伯夫人更是六神无主,她和方夫人一样,长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出门,谁知就进了紫禁城。贞筠只觉姨妈拉着自己的手已是濡湿一片。她一面稳稳搀扶着姨妈,一面与她说话:“您看,那个方向就是柔仪殿了。每年冬至、正旦,您入宫来朝贺就要去柔仪殿朝拜,届时还会赐下宫宴来。”
夏夫人只觉头上的珠翠庆云冠重得像石头一样,她勉强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忽而道:“不是说,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的生辰也可以入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