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霄静默须臾,扯着被角将他裹得更加严实,平静道:“那就把你关起来,什么时候爱我便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松晏闻言身子一颤,蜷着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那还是不了吧......我现在还蛮喜欢你的,以后估计只会更喜欢。”
沈万霄嗓间干涩,眼酸到难以开口说话,于是俯身轻轻吻在他额头上,声音格外低沉,“睡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出门前并未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灭。
松晏摸着额头,心猿意马。
-
三个月后。
已经成为天帝的耘峥百忙之中抽空到镜中花来看望两人。他来时沈万霄刚好不在,便未多逗留,只将一颗碧绿如玉的珠子递给松晏,道:“这是长生莲子珠,你以前常带着的。”
松晏望着珠子,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
那日耘峥离开后,松晏撑伞去了人间。
他先是见了云沉与若风,得知这两人浓情蜜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后便去了念河。问过唐烟,方知风晚除去了花迟体内的煞气,并将他送到念河中。但风晚并未在念河多做停留,将昏迷的花迟送到以后,他便脚步匆匆地离开,脚边的血痕拖了一路。
松晏闻言微微抿唇,但最终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去了将军府。
他与李凌寒促膝长谈,得知前不久姬贺明突然暴毙,七窍流血而死。如今的天子林伏生是位明君,百姓安居乐业,再不历战乱之苦。
松晏提起应绥,李凌寒沉默片刻,说不知为何,应绥忽然决定出家为僧。听到这一消息,松晏垂眸静静地望着手中的茶盏,心里五味杂陈。
他辞别李凌寒,回到幽冥界时沈万霄已经回来了,正拿着把小扇子在院子里守着煎药。
“哥哥,”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沈万霄,撒娇似的说,“我回来了。”
- 正文完 -
烟花(观音无烟子)
这年的冬来得有些晚,走得便也晚了些。直到年关将至,珞珈山上依旧覆辙雪,极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陷到膝盖。
大雪封山,提这礼前来拜谒的神仙妖怪不得不在山下止步,托守在山门外的小童将礼送上去。
小童一一应下,好不容易将陆续而来的客人送走,转头便朝攥着糖葫芦,翘着腿坐在雪地里没个正形的小神仙道:“小祖宗,你怎么还在这儿?涟绛上神已经去了天宫,你也快些去吧,免得待会儿去晚了挨骂。”
无烟子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他,咬着糖葫芦半天没有动身的念头。
小童无奈,只好差青鸟赶去送信,同涟绛交代一声。
无烟子懒洋洋地躺在雪地里,目送着小童一转又一转地来回搬着贺礼,不禁叹气道:“喂,我说你这也太慢了,这样子搬还不知要搬到什么时候......不如我帮你吧!”
“别别别,”小童不敢应,他知道山上那位最厌恨的便是无烟子,哪儿还敢带人上去,“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过会儿上神会回来找你,你可千万别乱跑。”
无烟子“嘁”了一声,没答应。
人们都说她是观音的恶相,生来就活在观音的阴影里,若不是涟绛心软,将她收留,她早已经被观音丢进烂柯镜被朱雀血妖分食了。
她早就好奇观音是谁,但碍于观音一直待在珞珈山上,足不出户,便一直没机会见面。
前些日子,她还问过涟绛,观音是不是长相丑陋,是以不敢见人。涟绛气笑了,屈指敲了下她的脑门:“瞎说什么?你长什么样,观音便长什么样,怎么,你觉得自己丑啊?”
无烟子噘嘴:“我才不要她和我长得一样。”
涟绛这回没出声,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须臾,便被长生殿里的人请走了。
今天过年,四海八荒的神仙齐聚一堂,纷纷去天宫赴宴。观音也收到了请帖,但无烟子从天蒙蒙亮守到现在,并未见她踏出山门。
这人连天帝的面子都不给。
无烟子将糖葫芦咬的嘎嘣响:“成啊,你不下来,那我上去,反正今天我必须看见你。”
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小童身后上山,怪的是那小童走在雪里健步如飞,好似压根儿没踩进雪里似的,她却一踩一个坑,走得格外艰难,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停下,气呼呼地将手里剩下的糖葫芦扔了出去:“这什么破地方!”
糖葫芦摔进雪里,裹上一层雪粒,白花花的。
观音便是在这时出现的,她轻飘飘地站在雪上,轻薄的纱衣虚拢在身上,这冰天雪地的,也不觉得冷。
无烟子抬头痴痴地看向她,涟绛没骗她,观音确实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双眼睛。
无烟子从未在旁人身上看到过那样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即便是九重天那位常来找涟绛的太子,他虽情绪很淡 ,但多多少少是有的,或冷漠或不在乎,但观音不一样,观音眼里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无烟子,就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瓷器。
“无烟子。”
无烟子有几分错愕,观音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她不想捡糖葫芦了,腰弯的难受,索性一屁股坐进雪里:“你知道我啊,那你既然知道,便也该明白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观音静静望着她,并未作答。
无烟子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清清嗓子道:“我是来杀你的,反正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我。”
观音无动于衷,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被无视的无烟子气急败坏,抓着聚浪跳起来要扎观音,扑起的雪纷纷扬扬落了满身。
然而不等聚浪碰到观音衣角,她便被人提着后衣领揪了起来,揪小鸡似的。
”谁啊!?个没眼力见的,没见我办正事呢?放开——”无烟子挣扎着回头,看清身后的人时顿时哑声。
观御冷着脸单手拎着她,身边涟绛笑眯眯地发问:“办什么事呢?合着你跟我要聚浪,不是为了杀鱼啊。”
无烟子支支吾吾,这两人中随便一个她都打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顿时哭嚎着认错:“我错了!涟绛,我错了——”
涟绛揉揉耳朵,嫌她声音太吵:“行了行了,下不为例,你快些闭嘴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观御,观御心领神会,将揪着无烟子的手松开。
无烟子暗自腹诽,心说涟绛你不要脸,就仗着有观御撑腰,连珞珈山都敢擅闯。
她一丁点儿自觉都没有,好像先闯珞珈山的人不是她。
涟绛笑呵呵地与观音说了几句,转身便要带无烟子离开。无烟子不肯,观御上前一步,她顿时怂唧唧地跟着涟绛离开。
临走前,观音忽然道:“若你有空,可到山上来找我学法。”
无烟子十分不屑,谁要来这破地方找你学法,那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但当天夜里,众神都在守岁时,无烟子又一次转悠到珞珈山前。守在山前的小童还是白天那位,无烟子到时他正捂着耳朵放鞭炮。
无烟子下意识地跟着捂耳朵,但半晌没听见声音,不禁问:“你这炮是不是坏了?”
小童回头见是她,便递了根香给她,又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鞭炮:“没坏,就是没声儿。”
“没声儿你放什么鞭炮?”
“嘘嘘嘘,你小点声儿,”小童拉着她一起坐下,“我家主子不喜欢热闹,我又手痒,这不才找了这么个法子嘛!”
无烟子觉得不可思议,将手里的香和鞭炮全都还给他,瞪大眼道:“她有毛病吧?这大过年的,哪儿有人放哑炮的?”
小童急忙捂她的嘴,但还没来得及捂严实,便被她拽了起来:“你等我会儿,我给你看看什么才叫放鞭炮!”
看着她一蹦一跳地往山下鬼市走,小童忍不住捂脸:完了,全完了!
无烟子去得快,回来也快,手里还抱着一大堆烟花爆竹。待她走近了,小童才看见她背上还背着一只小背篓,里头满满当当装着肉食。
“祖宗!祖宗!”小童着急地想阻止她,观音不喜欢吵闹,也不食荤腥,她倒好,一来就破了这两戒。
“哎呀,你别拦着我!”无烟子挥开他的手,捡起刚才小童插在雪地里的香,不由分说地将引线点燃,而后扯着小童跑的飞快:“快快快!快跑!”
不等两人站稳脚跟,只听“嘭”的一声,烟花在黑沉沉的天幕炸开,五光十色,绚烂多姿。
无烟子捂着耳朵哈哈大笑:“瞧见没?这才叫放烟花!”
小童欲哭无泪,心说这下真完了,观音肯定被吵醒了。
果不其然,在无烟子点燃第二个烟花时,观音徐步而来,一身白衣好似雪堆的小人。
小童腿软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主、主子。”
无烟子闻声回头,身后烟花引线燃到尽头,“嘭”,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被观音往前一拽,紧接着眼前一花,再回神时脸贴在了观音肩膀上,目光越过她的肩线,看见了璀璨夺目的烟花。
后来她才听小童说,那天她离烟花太近了,观音拉她那一下免她受伤,但自己的后背却永远留下丑陋的疤。
至于观音为什么不愿意捏诀治好那些疤痕,无烟子很久之后才隐隐有了答案,但无从求证。
那天的烟花,成了她余生最奢望的存在。
她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烟花,照着观音,为她镀上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