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爱任何人。”
府青盯着他如是说。
闻言,涟绛抓着府青衣袖的手越攥越紧,将上好的布料都揉出褶皱。半晌,方才轻声道:“我知道。”
府青半垂下眼皮遮住黑沉沉的眸子,语气平淡:“知道就好。”
涟绛眨眼,心被扎出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那日之后涟绛能感觉到府青更加疏远他,有时甚至过分到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说,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府青又开始赶他离开,偶尔主动搭话都是劝他莫要耗在此处。
他一边嗯嗯啊啊地点头应着,一边不知廉耻的继续跟着府青,府青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时间久了,府青明白他是铁了心要留在这儿,于是不再和他继续那阳奉阴违的游戏,而是稍有妥协,不再想方设法地赶走他,默许他做自己的小尾巴。
涟绛如愿跟着他,春时赏花,夏时看月,秋时摘果,冬时戏雪,若不去想虚无之境,倒也算是美梦成真。
哪怕......这时的观御并不爱他。
春似旧生辰之日,府青应邀赴宴,不忘捏诀掩去指上绑着的红线。
涟绛紧紧跟在他身后,环视四周才知上古时的天神并非如万年后一样清一色追求修炼成人,而是以人面兽身为美。
放眼望去,席间竟只有府青与悯心两人是人身。便是连春似旧,今日也半显出原形,腰腹下拖着朱红蛇尾。
涟绛默默往府青身边靠。后者察觉他的意图,微微侧身,刚好挡住他视野里的蛇尾。
察觉他的动作以后,涟绛不免发怔。
恰在这时,不远处悯心笑道:“大人,好久不见。”
三界中能被天帝称为“大人”的,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涟绛好奇地扭头去看,却见是相识之人——扶缈。
扶缈笑眯眯同悯心寒暄几句,随后转身朝府青走来,并格外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府青十分敷衍地回应着,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在桌沿,轻微的震颤顺着红线一路蔓延到涟绛手腕上。
以往他这么做时,涟绛会试探着凑过来与他说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应。
但今日涟绛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扶缈。
而扶缈像是未发现他,一心只与府青交谈。
府青眉头微皱,暗暗用力一拽。
手腕上系着的红线倏然收紧,涟绛吃痛,不再盯着扶缈看,讨好似的轻碰府青手背。
府青却没卸力,继续漫不经心地听扶缈讲无关紧要的事。
涟绛摸不准他的脾气,又不敢私自解开百花时,只好咬牙忍着。
直到扶缈走后,府青才松开手:“你认识他。”
涟绛捂着手腕愣愣看向他,不敢随意承认。
“是他让你来这儿找我,”府青脸色沉冷,心觉自己身陷算计之中,片刻后遽然抬手扣住涟绛下巴,“他让你做什么?”
涟绛躲闪着难作回答,下巴被掐得很疼。
可他越是避而不谈,府青越是心下起疑,掐住他下颔的手也越发用力,几乎将骨头捏碎。
涟绛受不住,心脏疼得厉害,嘶气道:“......不做什么。”
他无法对府青说明来意,无法将万年以后发生的种种平静陈述。
那些想起来便生不如死的事情,他宁愿府青永不知晓。
或许是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太滚烫,府青动作微滞,随后指腹顺着他的下巴摸到嘴角,然后是鼻梁,最后到发颤的眼皮。
“我不会害你,”涟绛闭着眼,声音又轻又小,“府青,你相信我,永远不会。”
府青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漫入心里,扰得他心神不宁:“娇气。”
兴许是心里不快,府青今日在宴上饮下不少酒。
涟绛看着他仰头将一杯杯酒水灌入喉咙,不免担心起来——观御的酒量并不好。但因为他喝醉后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其实一杯便醉。
“你,”涟绛犹豫不决,咬咬唇心一横道,“少喝点吧,不然一会儿头晕难受。”
府青睨他一眼,咬住绑在食指上的红线将其解开,摆明了不想听他说话。
涟绛没办法,但心酸难过之下隐有欢喜——这才是观御真正的样子。
他想起小时候,那时的观御还没有背负太多枷锁,所以会在无人时和府青一样犯懒,会恶劣地逗弄鸟雀猫狗。
长大的观御,不再允许自己有片刻松懈。
此时细想起来,涟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观御只有在面对他时,会露出真心与劣根。
而观御的好坏善恶,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