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绛!”
恰在此时,观御高声唤他。
他循声猛然偏头,眼前青白剑光一晃而过,紧接着便觉肩上阵痛难忍。
春似旧在这时松开紧攥着他的手,紧接着低头笑看刺穿肩骨的落雨剑,声音嘶哑:“涟绛,你看清楚——你不忍心杀他们,他们却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
涟绛五指紧蜷,难下决心。
他摇摆着,一边是真佛无辜真诚的信徒,一边是气势汹汹绝不退让的仇人。
与此同时,河中真佛金像寸寸龟裂,每一道一指长的裂缝间渗出金灿灿的佛光,照亮河底。
崎岖不平的河底缓慢摇动,遥远的吟哦声响起——
离幻即觉,不作方便。
知幻即离,亦无渐次。
奔涌不息的河水在这刹那静止,哭嚎溺水的天神不再挣扎,便是连天际飘动下沉的黑云也在这等静谧之中凝固,悬在天际好似砚台中磨不散的浓墨。
真佛于此日身死。
身化烈火。
七情六欲落地生根,苍天大树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涟绛怔愣不动,眼底映出细碎火光。
他肩上的伤口簌簌流血,血珠滴落入天河,就此销声匿迹。
“虞笑——”
偏在此时,有人姗姗来迟,亲眼目睹真佛消亡,歇斯底里,泣不成声。
涟绛回头,认出来人是花迟。
而拦着花迟不让他纵身火海之人,是花迟的小徒弟风晚。
“虞笑......”花迟呆望着天河中烧起的熊熊烈火,神色凄然。
滚烫的河水涨出气泡,随后于霎那间破灭,溅起的水珠落到他的手背上,烫出红痕。
他看着虞笑从河底缓步走来,微笑着伸手轻抚去他眼角的水渍,满目悲痛:“虞笑。”
虞笑将躲在身后的少年推到他面前,随后笑着折身返回沸腾的河水之中。
“虞笑、”花迟溘然睁大眼,扑身想要抓住虞笑带火的衣角,手中却落空,“虞笑!虞笑——”
虞笑任他声嘶力竭,不应他,不回头。
“师父!”风晚怕他不留神跌入火海里,连忙连拖带拽地拖着他往岸边走。
但花迟不肯,两相撕扯下他被拽得踉跄,两人一齐重重摔倒在地。
“虞笑......”花迟捂住眼睛哽咽不已,许是心痛至极,竟蜷在地上崩溃大哭。
涟绛望着他,忽然惊慌不已。
春似旧却眉尾微挑,看得津津有味:“真是个痴人,既然不想生离死别,那不如本尊帮他一回。”
春似旧一面说,一面朝着花迟捏诀。
而诀法未成,风晚先有所察觉,错愕之际猛一跨步将花迟护在怀中。
“春似旧,”涟绛及时按住春似旧蠢蠢欲动的手,指尖发凉,“够了。”
春似旧眼皮一抬,道声“无趣”,终是不太情愿地收手。
见状,涟绛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眸间对上观御的目光,仓惶移开视线。
春似旧转而朝着玄柳道:“如今真佛已死,九重天再无人镇守。玄柳,你现在若是乖乖求饶,指不定本尊心情好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荒唐!”玄柳捂着心口,先前被涟绛与春似旧合力而伤,眼下连高声说话都觉周身抽疼,咳道,“春似旧,你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今日孤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落雨剑便刺向春似旧。
森寒的剑光凛冽晃眼,春似旧微微偏头,哼笑一声伸出两指夹住剑刃,不屑道:“你以为你能伤本尊一次,便能伤本尊第二次么?”
说着,春似旧手腕一转,强劲的气道竟在刹那间将落雨剑震碎。
银白的剑刃碎片被劲风裹挟着奔向半空,宛如一碗泼洒向天际的碎星。
玄柳瞳孔骤然缩紧,反应极快地翻身避开反刺回来的碎片,脸色顿然间阴沉下去。
春似旧立于起伏不平的河面上,脚下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几乎将衣角烫起火。
他盯着玄柳,神情嘲弄:“不自量力。”
那些个守在一旁的天神见此情形,面色更加凝重,面面相觑后如达成共识一般飞身上前,手中刀剑法器尽数指向春似旧。
春似旧踩着刀光剑影迈步上前,众人抿唇后退,鬓角冷汗直流。
“你们有什么好害怕的?”春似旧微扬起头,“放心,本尊今日只杀玄柳一人。”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手中长剑渐渐显形,锋利的剑刃仿佛刚从血海中掏出一般,通体猩红。
涟绛睨一眼长剑,见那刀柄上坠着一枚青石玉佩,与血红的剑身尤为不衬。
“这是......”众神也瞧清了这把长剑的模样,顷刻间惶恐之色爬满脸颊。
玄柳轻按脸颊上的伤口,扶膝缓慢起身:“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