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抱着涟绛想往岸上走,但涟绛四肢并用地缠住他,让他也跟着趔趄几步退至池边,背上的伤口猛然撞上光滑的青石岸,阵痛刹那间袭遍四肢百骸。
“涟绛...”他皱着眉,手虚搂着身前的人,怕有人摔了要哭鼻子。
可涟绛即使不摔也在掉眼泪,抱着他的手紧了又紧,埋首在他颈边哽咽着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抛弃我又救我?
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爱我却又要分担我所受之痛?
观御稍稍偏头,颈窝里涟绛掉下的眼泪比池水还要滚烫,轻易穿过肌肤血肉一路烫到心里,灼出伤口。
他按着涟绛肩膀,须臾,终是用力将涟绛推开。
涟绛被推得微怔:“......观御。”
他看着观御转身往岸上走。及腰的池水因为观御的动作而晃动不已,它温柔地摆动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扯得更远。
“你不要我了么?”他低下头望向摇晃的水浪,不再看观御远去的身影,抽泣着小声而失落地问,“哥哥,你不要我了,是么?”
观御脚步微顿,回身见他站在水里,整个人都湿透,连眼睛都是湿的,心下难免发颤。
“你不要我...”涟绛察觉到他的停留,抬起头来,泪珠在这瞬间从眼眶里滚落。
这让涟绛觉得羞耻,觉得悲哀。
他在爱里卑微如草芥,观御随手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拦腰折断。
但他捂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乞求般地、声音发抖地问:“你不要我,又为何要将逆鳞给我?”
龙生逆鳞,是命脉所在。
观御用逆鳞替他承受一半的痛苦,将命脉都交给他,却又无情地将他推开。
他越发看不透观御。
或许是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可怜,观御眉头轻皱,微微叹气后终于妥协似的朝他伸手:“先上来。”
涟绛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去碰他长着细密伤口的手,而是攥紧他的衣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观御眉头皱得更紧,但终归是没多说什么。
后山那间小屋还在,屋子里点着的暖香漫出门缝窗隙,浮成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
涟绛跟在观御身后进屋,睨见挂在架子上晾着的兽毯时目光微顿,而后垂下头眼神飘忽地移开视线。
观御将茶煮上,回头方才发现涟绛仍站在门口,衣裳发梢的水滴下来已经在脚边聚成一小滩。
涟绛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拘谨过。
他的心里一阵刺疼,但依旧稳着语气唤道:“涟绛。”
涟绛闻声抬头,尚未看清面前的人一件衣裳便被扔进怀里,衣摆扬起时遮住他的视线。
等衣角落下,观御已经背过了身,说:“先把衣裳换了,当心受凉。”
涟绛捧着衣裳没什么反应。
直到观御稍侧过身,又重复一遍,他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观御丢给他的衣裳不太合身,即便系上腰带也依旧松松垮垮的,上面尚还沾染着桃花香气。
他将过长的衣袖卷起两圈,垂眸瞧见手腕上丑陋的疤痕时停顿数秒,又将袖子放下。
“为什么?”他再次问。
观御将热茶递给他,又拿了帕子轻柔地擦去他眼角垂着的泪珠,唯独缄默不语。
“为什么要做这些?”涟绛注视着他,目光悲戚。
他站起身,涟绛的目光便追随他,看着他将手帕放进盆中,然后听见他用平淡的语气说:“身体是你自己的,以后别伤害自己。”
他知道涟绛想听什么,但他给不出回答。
承认喜欢又如何?要他眼睁睁看着涟绛心甘情愿地赴死么?
他扪心自问,宁愿涟绛恨他千秋万代,也不要涟绛因为他而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后背忽然一暖。
他回过头,见涟绛闭着眼将头靠在了他背上,哀求道:“别推开我......就抱一会儿,一小会儿。”
观御垂眸,无声地纵容。
这一抱太久,也太过短暂。
观御洗净帕子,终于还是将他推开:“涟绛,我以前与你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涟绛摇头,才刚擦干净的脸又爬满眼泪。
他记得的,观御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想求观御别开口,但那可怜的、仅剩的一点自尊拉扯着他。
“若有一日爱我真的让你如临深渊,就别再继续了。”
观御屈指碰了碰他的眼角,眼里有不算明显的笑意:“涟绛,别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