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间苦难太甚,而这儿却顺风顺水,万事如意。”百里轻舟偏头望向松晏,脸上笑容明媚,“太过美好的东西本就是虚妄,若无寒雪相称,红梅也不会那么耀眼,你说是么?”
松晏稍有失神,记忆里百里轻舟的笑亦如眼前这般温婉。他愣愣点头:“轻易得到的珍宝确实不如历经千帆得来的璀璨。”
百里轻舟闻言又笑了,目光来回逡巡在两人身上:“再过不久,此界便要塌了,你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她猝然下逐客令。松晏骤然回神,连忙问:“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百里轻舟笑着摇头:“我身在此间,生死便随此间。”
松晏匆忙上前,伸手便抓住她的胳膊,张口却一言未发,一声“阿娘”硬生生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堵得心口发慌。
“书灵并不想杀你。”沈万霄抬眸,“你的家人也还在等你回家。”
百里轻舟的目光落在松晏手上,须臾,她缓缓抽出胳膊:“这儿也有我的家人。”
“可他们都是假的!”松晏吼道,“你明明知道他们都是假的,你为何不肯与我回去!?”
他有些悲痛,双眼微红,亮晶晶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
百里轻舟沉默着看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她想摸摸松晏的头发,又或者拍拍他的肩,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创神书说她体内有无边神力,非神即魔。而今她已经死了一半元神,也早已与李凌寒两情相悦,成神再无可能。她若为一己之私逃出菩提界,终有一日会成祸患。
倘若真的到那一日,她又要松晏如何抉择,要这三界如何。是以她不肯走,宁愿孤零零一人死在菩提界中。
可她还有放不下的人,于是她求创神书让她最后见松晏一面,不必相认,能当作陌生人说一说话便已足够。如今这心愿已了,并且她也得知松晏身边还有另一人照拂,心安便再无惧赴死。
她眼中稍有湿润,轻声哄道:“回去吧,好孩子,听话,回去......你爹爹,还在等你回家。”
松晏倏地抬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阿娘,你——”
沈万霄这时也醒悟过来,原来百里轻舟早在他们来时便已知道他们是谁,只是一直没说。
百里轻舟故作轻松地笑着:“早点回去吧,别让你爹爹一个人等太久了。”
松晏慌张不已,眼看着百里轻舟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周遭所有事物也开始分崩离析,他唇无血色,伸手便抓向百里轻舟,但什么都握不住:“阿娘......阿娘,阿娘!”
窗外雷雨声阵阵,如万马奔腾,豆大的雨珠夹杂着冰雹泄流而下,敲在黢黑的巨石上,而后变作猩红翻涌成海。
沈万霄脸色微变——有人拨动命盘,将菩提界的崩塌提前了。
“阿娘,你别走,阿娘——”松晏手足无措,怎么也碰不到百里轻舟,扑上前却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失声痛哭,“回来,你回来——阿娘,我求你了,你回来......”
百里轻舟被风带远,她原以为这是菩提界的崩塌所致,却不料落入一盏海草裹缠着的灯中。
“应空青。”松晏抹了把眼泪,身下血海已经没过腰际。
而在血海的另一端,应空青站在怪奇嶙峋的墨玉石上。她手持长明灯,玄紫相间的衣裳随风而动,间或露出的手臂上蛇鳞张合起伏,尤为骇人。
沈万霄捏诀御剑,顺带将松晏从血海里捞出来,两人湿哒哒地站在承妄剑上。
“果然只有你们进来了,菩提界才能打开。”应空青把玩着长明灯,语气高傲,“百里轻舟,你以为你躲进菩提界中,我便拿你没办法了么?”
百里轻舟被困在灯里,身旁灯火烧燎,灼灼热浪扑面而来,袭在身上疼痛难忍。但她却顾及不上,只怒道:“应空青,你敢伤他半分我与你没完!”
应空青哼声冷笑:“你现在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惦记着那只蠢狐狸呢。”
“你让他们走,”百里轻舟冷静些许,料想应空青此番前来必是有备而来,而松晏生来身上便带着禁制,不会法术,僵持之下必然吃亏,便道,“只要你让他们走,我便帮你杀天子,夺天下。”
“杀天子,”应空青仰头挠挠脖颈,发红的肌肤下经脉跳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你杀一个天子,便还有下一个,我可没那闲工夫一个一个地下手。”
百里轻舟瞳孔一缩,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惊骇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应空青抻抻脖子,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折着脑袋,“你不是有无边法力么?白让你死了岂不是浪费,不如就拿你来祭龙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