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闻讯差人匆忙前来时,步重正与止戈打得不可开交。他一边格挡着止戈的进攻,一边分神烧断绑住耘峥的捆仙绳。
捆仙绳一松,耘峥便急匆匆将十六扶起,方才止戈朝她下了死手,若非步重及时赶来,指不定他还要如何折磨十六。
十六虚弱无力,勉强撑着身子,脸上笑意浓郁,几近癫狂。她早就恨透了止戈,但苦于一直无法报仇雪恨,直至今日,她才终于找到机会,将止戈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尽管这个机会,十之八九要牺牲观御。
耘峥确认她还活着以后,骤然松开手,转身跑进苍茫的火海——他记得初遇那日,松晏曾给过沈万霄一颗长生莲子珠,那颗珠子兴许能救他一命。
苍茫火海席卷天地,幽冥界中一派乱象,吼叫声与刀刃相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步重攥紧凤羽鞭,鞭子上金灿灿的羽毛一圈圈缠绕着,像一条金色的小蛇。他脸上怒意不减,气愤地盯着止戈道:“你这王八犊子,小爷我以前就不该手下留情!”
止戈并不惧他,手里三叉戟上紫气萦绕,已有发黑之相。事到如今,战与不战于他而言,皆是死路一条。
私自率兵闯幽冥,弑兄杀神,单这两项罪名便可让他永不见天日。他终归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带兵闯幽冥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小了说,他只是想将罪神观御捉拿归案,但往大了说,便是有意挑起神魔两族的战争,是千古罪人。
如今勾玉已醒,魔族众人不再是群龙无首,而勾玉也大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朝天庭发兵,到那时,三界免不了又是一阵动荡。
思及此,止戈双目更加猩红,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映出底下燃烧的烈火,映出遍地的尸骸。
他像是回到了千年前那场恶战上,在举目无光的死界,他持着破日站在尸堆之上,劲风吹乱他的长发和衣襟。那时他年纪尚小,却已能以一敌百,诸神都说他是第二个观御,往后也是要做武神的人。
他为此沾沾自喜,行事愈加放肆,却又常在午夜惊醒,他总梦见自己被粗大的铁链锁在阴暗的地穴之中,四周巨大的佛像面目狰狞,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你可知错?”
止戈,你可知错?
他瞪着佛像,想不通自己有何错,有何罪。于是他不认错,那些佛像因此暴怒,金身寸寸龟裂,无数恶鬼从他们的身体里爬出来,尽数朝他扑来。
他被恶鬼撕咬着,混乱中看见自己被剖开的胸膛,看见恶鬼脸上的眼泪。他们一边吃,一边控诉——
是你害我,止戈,是你害我。
我求你放过我,可是你不肯。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你从血海里救回来,又喂给付绮的小妖怪。
......
他在剧烈的疼痛里惊醒,守夜的宫女侍从鱼贯而入,匆忙询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头晕目眩,抬脚将人踹倒在地:“滚出去!”
他们哆嗦着滚远,没有人敢忤逆他。
止戈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犯下任何罪。在他身边,多的是像十六一样的人。
他一时兴起,将她们带回寝殿,答应会许她们一生一世。但一夜过后,他便翻脸不认人,差人送上避子药,或者断肠散。昨日种种柔情,皆是假象。
他视人命如草芥,想杀便杀,想留便留。九重天上众多神仙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的身后,是九五至尊,是天帝。
这些事都被轻飘飘带过,他始终清白无罪,有罪的是那些女子——勾引、浪荡。
天帝有意保他,即便是他擅用禁术将十六变成了吃人的邪魔,天帝也装聋作哑,只将他的罪定为“不敬兄长”。
而今出了这事,纵然天帝有心袒护,也无能为力。
步重一鞭子抽在他腰上,紧接着趁他愣神之际驱使凤羽鞭将人牢牢缚住,手上一用力便要将人勒碎:“小爷我今日便替天行道,宰了你这王八蛋!”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粗粝的嗓音遥遥传来:“手下留情!”
步重手上动作一顿。他拽着长鞭微微仰首,只见神狱狱官清行腾云驾雾而来,身后跟着如今的武神时颂。
清行急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驻足:“且慢!且慢!还请上神高抬贵手,留七殿下一命,陛下自会罚他。”
时颂紧跟而来,瞧见步重时脚步一顿,缓缓道:“师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着这时候来,烦。
步重本不想搭理这两人,故而皱着眉将头扭朝一边,闻言才乜斜着眼睛看时颂一眼,见他身形消瘦,弱柳扶风,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丝毫不像当年那个身材魁梧的小师弟,不由质疑起来:“你当真是时颂?”
时颂颔首,正欲开口,便听他嗤笑一声:“你们九重天是没人了么?竟叫这么个小身板做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