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还是挺简单的吧?”纪冠城有点意外,他以为栾彰的人际圈子很丰富。
“那是对你来说吧。”栾彰道,“大家都很喜欢你。而我对于其他人来说有时候只是一个身份标签,没人在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的,大家也都很喜欢你的。”纪冠城道,“我经常听其他同事说你这样那样好。”
“你只是不懂罢了。”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表情落寞,透露出身居高位的无奈与可怜。纪冠城安慰道:“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啊。”
栾彰差点被纪冠城的幼稚言语惹得笑出来,这是五岁小孩的拉钩游戏吗?不过好像他这么说也不违和,以他对纪冠城的了解,对方就是会说出“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所以明天约好一起去骑车跑山”这种话的人,从来不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容易精神内耗的东西。
热情,坦率,真诚。这是人类很宝贵的品质,却被定义为小孩子才有的幼稚举动,仿佛大人这么做就该遭天谴一样。
“呃……”见栾彰不吭声,纪冠城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补充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栾彰开玩笑:“你这不是巴结领导吗?”
“太世俗了,这么想很累啊。而且我都说了如果你愿意的话。”纪冠城道,“大家都是人,不应该是平等的吗?比起领导,我觉得你更像老师。我也经常会和我的老师一起出去玩啊。”
“我没什么教书的天赋,否则也不会从大学离开。”
“可是我觉得你讲得很好。”纪冠城道,“只是你教我的东西以我当前的能力还不能完全参透。”
“能力是随着工作经验一同增长的,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紧张。有时间的话可以做点别的事情。”这时,栾彰发现他们好像聊了太多的废话,这才引入正题,“我听说梦鹿之前有找你聊球赛的事情。”
“梦露?”纪冠城眉头拧动,看起来像是在回忆这是哪位女同事。
“王攀,我们都叫他梦鹿,你最好以后也这么叫他,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名,不过这不重要。”栾彰继续说,“你拒绝了他,是吗?”
纪冠城点点头。
“为什么呢?”
纪冠城看向栾彰:“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我都想听。”栾彰笑笑,歪头用手背撑着自己的脸颊,“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讲的吧?”
“我跟他说工作太多了也不能完全算假的,后来想想,跟老板那么讲话确实不太好。不过说都说了,没有必要后悔。”纪冠城叹气,“主要是我……篮球当做娱乐还好,打比赛就要有输赢,我不太想那样。”
“为什么?”这次栾彰是真的好奇了。他看纪冠城神情犹豫,又说:“我只是顺着一问,你不用真的告诉我。毕竟和自己的同事聊一些太个人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
“那你愿意听我讲废话吗?”
栾彰既觉得纪冠城这话说得有点意思,又觉得从纪冠城口中听到这话不算意外。“如果你愿意讲的话。”他把问题又抛回给纪冠城。
愿意还是不愿意呢?纪冠城看了栾彰一眼,做出了选择。
“我最后一场比赛是读研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比分落后,我在篮下防守,特别想救下那一球,不顾队友的指示,结果和对方球员撞到了一起。我不光被判防守犯规,左手还被撞得骨折。后来,比赛输了。”纪冠城陷入回忆,“其实只是很普通的比赛,我们也不是专业球员,输或者赢都不影响什么。我起初也没有太在意,伤好回学校之后才意识到,那场比赛对于我的一些队友而言其实是学生时代最后一场比赛,这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再去修正的结局,就是因为我当时的一个鲁莽决定。如果我那个时候耐下心来好好跟队友配合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时隔多年旧事重提,纪冠城虽不觉后悔,言语之中却充满了遗憾和自责。
如果、如果、如果。
他提了好多设想,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设。他那时天真的以为一场比赛的输赢无足轻重,后来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场比赛了。他的人生根本不需要什么重大时刻或者转折点才能改变,有一颗球没有按照既定轨迹入网,人生轨迹就会产生偏差。
一点一点积累,也许要等到生命抵达终点时回望过去的路才会发现,原来走差了这么多。
“我跟王……梦鹿在一起打过球,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好厉害。”纪冠城继续说,“可是篮球是五个人的游戏,差一点都不行。”
“你怕你会重蹈覆辙?”栾彰问。
“怎么说呢……”纪冠城垂下头,复而抬起头看向栾彰,淡淡一笑,“算了,我说不好。”讲完一个故事需要中场消化,纪冠城选择继续低头吃饭。中午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户铺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他安静。
栾彰知道盯着别人吃饭不礼貌却还是保持着那单手撑腮的动作看了纪冠城好半天,然后,仿佛大脑终于处理完信息似的坐直了身体,对纪冠城说:“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纪冠城抬起头,不解地望向栾彰。
“梦鹿一定没告诉过你他的战绩吧?”栾彰狡黠一笑,“他天天想着称霸月湖,可是在过往的比赛里连一次八强都没打进过。我曾经劝他放弃,游戏而已何必认真?但他很犟。你知道吗,他告诉我你没有答应他的时候还挺失落的,搞得我还以为真的是我给你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跟他检讨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