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凯瑟琳的意料,老好人利奥先生直截了当地承认下来:“是的。”
大厅的温度骤然跌至冰点,连小臂粗的蜡烛也变得晦暗。只有丹·奥拉老人还在喝汤,一小口接一小口。
“外公,我……我有一点不舒服。”凯瑟琳楚楚可怜地向外公求助:“我去找奥莉维娅……”
丹·奥拉微不可见地垂了一下眼睛。
凯瑟琳立刻当成自己得到准许,起身向母亲和客人行礼,踮起脚尖离开了大厅。
纳瓦雷夫人摆了一下手,仆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大厅里只剩下费尔南多·利奥、丹·奥拉老人以及她本人。
“说说吧。”纳瓦雷夫人捧起瓷杯,神色转为冷淡:“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
“没有人不满意,夫人。”利奥先生恭敬地站着:“只是有些不明白。蒙塔涅阁下在维内塔的利益需要有人代表,就算我们不来当这个代理人,迟早也会有其他商行找上阁下。
而在这一身份的……竞争上,纳瓦雷商行拥有无可动摇的优势。所以我们想知道,您为何一定要与蒙塔涅阁下划清界限?为何将唾手可得的苹果拱手让给他人?”
“左一个阁下,右一个阁下,叫得可真够亲热。”纳瓦雷夫人辛辣地讽刺道。
她紧皱眉头,严厉地说:“别忘了他做过什么,他给我的家族带来了耻辱、让纳瓦雷这个姓氏沦为笑柄,就凭这一点,还不够吗?”
“别忘了,夫人,我们可是商人。”费尔南多·利奥挺直了腰杆,这一刻,他不是在请求纳瓦雷夫人,而是在“平视”后者:
“别忘了,夫人,我们可是商人。就算人家开口要买我们的命,我们也应该先问问出价。”
他真诚地说:“万物皆有价格,名誉一样能放到天平上称重。您如此决绝地要与蒙塔涅阁下划清界限,这个理由,远远不够充分。”
纳瓦雷夫人短暂失了神,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杯中饮品,冷冷说到:“就算划清界限、公事公办,也没有人能抢走纳瓦雷商行应得的羊毛份额。所以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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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问题所在!”利奥先生看向丹·奥拉老人,垂下肩膀,姿势重新变得谦恭。
利奥先生语气恳切,口吻却无比坚定:“原本,我的想法同夫人一致,但是新垦地一行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羊毛,不过是我们能从蒙塔涅阁下手中取得的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只能看见羊毛贸易的垄断权,无异于闯入宝库却扫走一捧灰尘。”
费尔南多·利奥眼中光芒,分明是神射手预见到即将离弦的箭羽必将命中靶心时的酣畅。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面前的两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温特斯·蒙塔涅这个人!”
纳瓦雷夫人的眉梢颤抖了一下。她看向父亲,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再开口时却是无力多过愤怒:“你真的知道你要做一笔什么样的生意吗?”
“在内海转运小麦、橄榄油,可得三成利润;从帕拉图贩回棉布、毛料,去赚一倍利润;前往远东取得胡椒、肉桂,可得十倍利润乃至二十倍利润。”利奥先生神情诚恳:“可是比起权力投机,香料贸易又算的上什么?”
“听你一口一个阁下,没想到,竟然是你比我更小瞧他。”纳瓦雷夫人不怒反笑:“你难道以为那个小子会甘愿受制于人?不,他绝不会被别人牵着线摆布!我们也绝无操纵他的可能。”
“正是因为温特斯·蒙塔涅阁下意志坚定、性格刚强,所以我们才更要资助他。”利奥先生郑重其事地建议:“而且必须要不计代价、不问回报地资助他。不仅我们自己要资助他,还要发动我们的影响力,拉动其他家族一同资助他。人力、物力、财力,凡是他想要的,我们要给他;他想不到的,我们更要给他。要多多的给他,给到他无法还价、给到他不能拒绝,给到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得多!”
纳瓦雷夫人的表情如同在看一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诞喜剧:“不计代价?不问回报?然后等着被利用干净,扫地出门?”
利奥先生闻言,直接端起对面喝剩的汤,一滴不剩地倒进自己的盘里,然后将盘子放到纳瓦雷夫人面前,反问:
“夫人,菜,你挑得出去;可是这汤,你还能分得清吗?”
纳瓦雷夫人瞬间明白了合伙人真正想要表达的态度,她震惊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愤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喝问利奥:“放肆!就凭你去了帕拉图一趟,我就连家业也要拱手奉上?!”
“钱和权是一艘船的两个舷,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利奥向纳瓦雷夫人弯腰行礼,却是向丹·奥拉老人说话:“纵观海蓝历史,没有哪个家族能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掌住权,也没有哪个家族能在没有权的情况下守住钱。纳瓦雷商行已经驶上浪尖,要么更进一步,要么葬身鱼腹,没别的路可走。”
说着,利奥又看向纳瓦雷夫人,反问:“家业?夫人,难道就不是安娜小姐的家业?奥拉阁下当年将他的家业交给您与您丈夫,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纳瓦雷夫人被说中软肋,一时间无法反驳,她落回座位,摇了摇头,苦涩地说:“温特斯·蒙塔涅和我的亡夫不一样,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要把我们带进一条什么样的河流。”
“夫人,把纳瓦雷商行带进河流的不是我。”利奥先生圆滚滚的胖脸也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他轻声纠正纳瓦雷夫人:“是安娜小姐。”
纳瓦雷夫人扣紧的十指变得更加苍白。
利奥先生垂下头、弯下腰,恳挚地劝道:“请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您真的能与安娜小姐断绝关系吗?纳瓦雷商行真的能与安娜小姐划清界限吗?”
大厅里一片寂静。
突然,餐桌旁响起一声饱嗝。
丹·奥拉老人()
惬意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汤匙,抹了抹嘴。
纳瓦雷夫人和费尔南多·利奥都不自觉端正了姿态,将目光投向家族的前任掌舵人,等待后者开口。
“安娜小的时候,你们总是夸她眼光好。”丹·奥拉老人抬起眼皮,叹了口气:“现在来看,她的眼光是好得有些过头了。”
纳瓦雷夫人垂下目光,没有开口;利奥先生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没又开口。
“权力是肮脏又危险的东西,政治投机更是高风险的生意,合格的商人应该明智地回避它们。”丹·奥拉老人的目光剐得利奥根本不敢抬头,他停顿片刻,转向女儿,沙哑地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事实上你已经没有选择余地。费尔南多只有一句话没说错——你真的能割舍下你的女儿吗?”
纳瓦雷夫人紧咬银牙,眼眶泛红,对于父亲的问题,一言不发。
丹·奥拉老人不像是家族前任掌舵人重新拿起舵盘,更像是一个父亲在和女儿说话:“如果你真的能舍弃安娜那个孩子,那就可以照你的想法来。其他都不重要,无非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不能继续掩耳盗铃。”
听到前任掌舵人已经给事情定了调,利奥先生彻底放松下来。反倒是纳瓦雷夫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丹·奥拉长长叹息,费力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到女儿身旁,用苍老削痩的胳膊将女儿揽在怀里。
纳瓦雷夫人明白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执掌家族二十年的女强人终于忍不住,倒在父亲的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丹·奥拉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怜悯地说:“天底下,哪里有能胜过子女的父母?当年你要嫁给帕加尼诺·纳瓦雷,我也没能胜过你呀。现在,轮到你为你的女儿伤心了。”
过了好一会,纳瓦雷夫人才止住啜泣。于是丹·奥拉松开女儿,回到座位。
纳瓦雷夫人擦拭眼泪,整理妆容,而利奥先生全程低头盯着盘子回避。
不多时,纳瓦雷夫人又恢复了往常的优雅仪态,只有泛着血丝的眼睛证明泪水曾经存在过。
“就照着你的意思办吧。”纳瓦雷夫人的声音一如往日动听:“利奥先生。”
费尔南多·利奥立刻站起身:“是,夫人。”
大厅里再次陷入寂静。
少顷,纳瓦雷夫人凝望着窗外的夜幕,蓦地惨然一笑,喃喃自语:“真的子女每次都能胜过父母吗?”
[对不起,来迟了]
[上个月月末的时候笔者经历了复阳,退烧、转阴之后也一直在咳嗽。因为现在想在医院拍片子很麻烦,所以抱着侥幸的心态,笔者只是每日检查血氧。但是咳嗽一直不好,所以最后还是去拍了肺部片子,不出意外地中招了]
[但是笔者的咳嗽倒不是很厉害(反而是耳鸣又复发了(t_t)),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每天去挂水。再加上转阴之后很快就回来上班了,所以前面几天的时间基本都浪费在医院、单位的来回折腾中,没能写更新,很抱歉]
[目前已经几乎不咳嗽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接下来会努力更新争取补回来的]
[希望大家这一年都能健健康康,不要生病(>人<;)不要生病(>人<;)不要生病(>人<;)]
[感谢书友们的收藏、阅读、订阅、推荐票、月票、打赏和评论,谢谢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