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垦地行省]
[沃涅郡与枫石城的交界]
天色已深,大军在行省大道和大角河之间的一处丘陵暂时休整。
上万人急行军,行军纵队不可避免被拉得很长。当行军序列靠前的士兵已经在扎营喂马的时候,不少行军序列靠后的部队还没有抵达营地。
博德上校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块大石坐下歇息,语气轻松地问面前的军官们:“沃涅郡的人马还是没动静?”
“是的,学长。沃涅郡的驻军没有出动。”来自雷群郡的斯库尔上校站在博德上校面前,措辞谨慎地回答:
“侦骑一个小时前报告过——沃涅郡守备军按兵不动,主力部队目前还在阿尔忒弥斯。沿途各城镇发现我们的行军纵队以后,也都选择紧闭四门,尚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博德上校一边捶打酸胀的膝盖,一边点头。
此次出兵,雷群、边江、白山三郡的部队先是在白山郡的鸢花堡秘密集结,然后借夜色掩护跨过安雅河,进入铁峰郡与温特斯·蒙塔涅的“守备军”会师。
从铁峰郡继续进入沃涅郡以后,四郡联军没有走最短的路线直接前往巴泽瑙尔,而是向西北方向绕了一段路,再沿着大角河向北急行军。
原因很简单,最短的路线同时也是人口最密集、防范最森严的路线。而对于四郡联军来说,时间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也是他们最不能浪费的资源。
“后方的侦骑还发回报告。”斯库尔上校凭着记忆继续补充:“钉锤镇和冰溪谷今天分别向阿尔忒弥斯、枫石城派出信使求援——已经拦截。洛松中尉抓住一些窥视我们行军的家伙,我已经下令把他们带来审问。”
“大军开拔,就像马群迁徙,就算行动再怎么隐蔽,也不可能藏得住。”博德上校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管那些人里有没有探子,都不用理睬他们。先关着,别让他们跑掉就行。”
当一支部队每天行军超过十六个小时的时候,认为士兵们还有余力修筑合乎防御标准的营地的军官,迟早会被哗变的士兵送上绞架。
因此,四郡联军今晚的营地也没有壕沟和围墙,仅是在营地外围布置了一圈拒马,然后用木棍和绳索在营地内部划分出不同的片区。
黑夜、疲倦的士兵、缺少防御工事的营地、密集布置的帐篷和辎重……
如果想要挑出这支军队最脆弱的时刻,那么再过几个小时就是。
到那时,一次百骑规模的突袭都有可能彻底摧毁它的秩序。而秩序,是一支军队赖以生存的关键。
好在这支军队的统帅比他的敌人更加清楚他的军队的弱点。
此刻,数以千计的轻骑兵正在大军外围巡逻、侦察,如同一张疏而不漏的网,严密监视着行军路线和营地周公里以内的动静。
这也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规划进军路线时,选择大角河东岸的行省大道的原因之一——沿河行军,至少可以为轻骑兵减少三分之一的勤务负担。
“学长说的没错。”站在斯库尔上校身旁的光头校官表示赞同:“压根就不用搭理他们,我们只管走我们的,就算被发现也无妨。”
光头校官抱臂站立,右手摩挲着左脸蛛网似的疤痕,轻蔑地笑着:
“侦骑再多,也不可能把斥候全挡下。杉德尔那小子再迟钝,也不可能意识不到一支军队刚刚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说到底,他就是假装看不见!也好,反正我们不指望他出兵。他想骑墙?那就让他继续骑墙!”
光头校官身旁的几名尉官也跟着笑了起来。
博德上校感觉小腿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撑着膝盖站起身。
他收起轻松随和的态度,口吻()
变得沉稳威严:“严令后卫骑兵——避免与杉德尔部的主动接触。但是,只要沃涅郡驻军敢出阿尔忒弥斯一步,就予以他最坚决的打击。大不了,我们先拿下沃涅郡,再慢慢对付枫石城。”
“是!”周围的军官们纷纷立正,整齐地抬手敬礼:“军团长。”
博德上校接过缰绳,踏镫上马,一挥手:“去蒙塔涅小子的营地。”
四郡联军里面,铁峰郡的“守备军”显得有些另类。
不仅因为铁峰郡守备军的编制方式与白山、雷群、边疆三郡的驻屯军不同。
还因为,铁峰郡守备军行军时,从不与其他三郡的部队混合编队,总是自成一路。
扎营时,铁峰郡守备军也不与其他三郡的部队合营,而是与大营保持一定距离另设营地。
甚至连前锋征集到的补给品,铁峰郡守备军也都是单独领取一份。
白山、雷群、边疆三郡的军官们心里都清楚为什么,士兵们有疑惑则被“铁峰郡部队是预备队”之类的搪塞过去。
但不管怎么样,隔阂是客观存在的。
万幸,四郡联军推举的“新垦地军团军团长”是博德上校。
论家世,博德上校来自帕拉图最古老、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论战功,第六军团首席大队长的任命足以说明一切;甚至排资论辈,博德·盖茨也是新垦地全体学院派军官当中地位最高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博德上校也是新垦地唯一一个有资格扛起“叛乱之罪”的军官。
凭借自身的威望以及与温特斯·蒙塔涅的私交,博德上校凭一己之力将“叛军”和“政府军”团结在一面战旗下。
有博德上校的居中调停,铁峰郡军官团与其他三郡的军官之间也暂时维持着“融洽”的关系。
在铁峰郡新军的营地,正在打帐篷钉的猴子听到马蹄声,抬头一看——十几名气宇轩昂的军官正从自己面前驰过。
他追了出去,紧盯着马背上的军官们,直到后者的身影被其他帐篷遮住,羡慕地说:“真威风!真好看!马也好看!衣服也好看!要是有一天……”
砍柴回来鲁西荣抬腿冲着猴子的屁股就是一脚:“傻站着干什么?马喂了吗?”
“喂了!喂了!”猴子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屁股直叫屈:“军士,我敢不喂吗?那马一天吃六顿,比我吃得都好!自从离了铁峰郡,我一天才吃两顿!还都是干巴巴的硬面包!”
“你把马驮的东西自己背着,我也让你一天吃六顿!我让你一天吃十二顿!!!”已经正式被任命为军士的老鲁西荣一瞪眼睛:“喂了马就去挑水!再把裹脚布烤干!实在没事做就滚去睡觉,明天只会比今天走更远的路!到时候别叫苦!”
教训过猴子,鲁西荣仍旧板着脸:“等这一仗打完,你进了训练学校,再出来的时候就也能像那些大人一样了。”
说完,鲁西荣便扛着木柴去生火,留下猴子一个站在路旁。
猴子又站了一会,挠了挠头,回到帐篷旁边喊了一嗓子:“帕科!帕科!!”
帐篷里传出一声回应,一个身材粗壮、面相老实的厚嘴唇士兵走出帐篷:“锅长,怎么啦?”
“走!跟我打水去!”
名叫帕科的厚嘴唇士兵点了点头:“我去拿桶。”
帕科挑着两个桶,猴子拎着一个桶,两人穿过营地走到河畔。
当帕科把系着绳子的木桶缒到河水里的时候,猴子拍了拍帕科的肩膀:“你既然被分到我的帐篷,那我就不会让你受欺负。谁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体型干瘦的猴子对着身材粗壮的帕科说出这些话,听起来非()
常滑稽。
但是帕科只是点头回答:“谢谢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