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即使是对枪械和铁匠活一窍不通的卡曼,也看懂了原理:粗一点的铁棍即使用油润滑,也完全放不进膛孔;细一点的铁棍则可以毫无阻滞地***枪管。
两次校验,就能确认枪管不仅笔直,而且内径变化在可以容许的范围内。
看过二次检验,温特斯点点头,再没看货架上的火枪一眼,毫不留恋地询问:“可否带我去看看刀剑?”
一行人走向刀剑工坊的时候,卡曼低声问温特斯:“[旧语]你什么时候成了‘行家"?”
温特斯眨了眨眼睛,轻松地回答:“[旧语]跟贝里昂现学的。在钢堡,不是行家就要挨欺负。”
“[旧语]还有……你刚才笑什么?”
“[旧语]嗯?”
“[旧语]锻炉的事情。”
温特斯看着卡曼,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微微摇头:“[旧语]说来复杂,回去再和你解释。”
锻造刀剑的工坊就在火枪工坊隔壁,两座工坊都归施米德所有,只是中间用一堵矮墙分开。
穿过一道虚掩的木门,就到了施米德刀剑工坊。
刀剑工坊的布局与火枪工坊类似:熔炉、锻锤、铁砧。只是面积更小些,因为没有火枪作坊里那些挂着巨大飞轮的钻床。
测试刀剑的方法更简单,验枪温特斯或许是假行家,但关于刀剑温特斯是货真价实的行家里手。
他先目视检验剑条是否笔直,然后下压剑条,测试剑条是否具备足够的韧性、受力弯曲后是否能正常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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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步骤最关键也最粗暴,直接用未开刃的剑条劈砍球形铁砧。如果剑条有暗伤裂纹,这一步就会变形乃至折断。
温特斯还是用眼神让卡曼随机挑出十根剑条,不过检验是由他亲自来做。
他隔着手套,不松不紧地握住没装剑柄的钢条,忽然生出一种某名的熟悉感和安心感。
细长的剑条硬韧兼具,即使是剑尖的细微移动也能准确地传递给持剑的手。
温特斯小幅度地挥动剑条,剑身划过空气,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熟悉剑条的重量之后,他挥剑劈向铁砧。
“当”的一声脆响,球形铁砧的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剑身完好无损。
不需要老施米德再多言,小施米德也看出所谓的“男爵”是位用剑的行家。
劈铁砧很难,但难不在于锻剑的铁匠,而在于挥剑的人。
再好的剑也扛不住来自侧向的冲力。只要力气用对地方,最好的马刀也能用膝盖折断。
劈铁砧的关键是让剑身垂直落在弧形的砧面,要是平着把剑条拍在铁砧上,不管什么剑都得变形。
小施密德默默收起对同龄人的轻视——“男爵阁下”的动作干净利落,剑筋很正,劈砍过程中剑身几乎没变形。
温特斯也很满意。因为没装配重和手柄,剑条的重心要比真正的剑更靠前。他使出一半的力气劈砍,剑条都安然无恙,说明施米德工坊的手艺值得信任。
温特斯拿起其他剑条,问:“都没开刃?”
“如果您需要开刃,今晚我就可以去联系磨刃的工坊。”小施米德抢着回答:“装柄或者配鞘也不难。”
温特斯没答应也没否认,笑着对施米德父子说:“再看看刀条吧……我可能需要马刀更多一些。”
刀条,施米德工坊也备下许多存货,都是照着帕拉图骑兵惯用的形制打造,刃长一米左右,弧度较小。
小施米德拍着胸脯保证,如果“男爵阁下”想要帝国骑兵偏爱的撒拉森风格的重型阔刃马刀,他也能搞到,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稍后,施米德父子等人找了个借口暂离,留下“男爵”和他的“私人神父”休息,实则是善意地给两人单独商议的时间。
“[旧语]完事了?”卡曼有点难以置信地问:“[旧语]这么简单?”
“[旧语]怎么可能?”温特斯啜饮着清水,微笑回答:“[旧语]就他一家小作坊备的货,哪够我们买的?看着吧,刚开始而已。白鹰把我们当成棋子,但棋子也有棋子的优势,特别是在我们知道棋手的想法时。”
卡曼严谨地纠正:“[旧语]是你,不是我们。”
“[旧语]那天你也在场。”
“[旧语]我只是见证人,没有参与。”
两人正闲聊着,施米德父子回到房间,老铁匠走在前面,小铁匠手里捧着一方精致的木盒。
“男爵阁下。”老铁匠施米德微微弯腰行礼:“刚才我的小儿子多有冒犯,为表歉意,请收下这份礼物。”
小施米德小心将木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
盒内,一柄短刀静静卧在锦缎中。
短刀的剑鞘用黑色羊皮制成,没有镶嵌任何金银珠宝。刀柄用的是鱼皮,质感很好,但风格同样朴素。
“真正的好刀用不着华贵的刀鞘,那些刀不过是装饰品而已。”施米德老铁匠拔出短刀,刀身遍布着流云似的花纹:“而这把刀不是。”
“这是……”温特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
“没错,大马士革钢刀,撒拉森人的神兵。”施米德颇为自豪地说:“刀条是真正的乌兹钢()
,我亲手锻造研磨,可惜只有一小块。刀柄是钢堡的手艺,用的是刺魟革和银缠线。”
温特斯拿起短刀把玩片刻,又放回木匣:“施米德先生,我们的生意还没有做成。”
“和生意无关。”施米德爽朗大笑:“我哪天一死,这柄刀就要归我的小儿子。他刚才冒犯了您,拿他将来的财产给您赔礼,也讲得通。”
温特斯还是没碰木匣中的短刀,他沉思片刻,对老施米德说:“施米德先生,您工坊中目前存有的所有马刀刀条,我都可以买下。”
老施米德面不改色,撑着腰在桌旁坐下,等着“男爵”继续往下说。
诚实地说,老铁匠原以为伍珀市长介绍的买家不过是只小猫,然而小猫现在却隐约带出些鲸鱼的气息。
老的还能沉住气,小的已经忍不住。
“全都买下?”小施米德瞪大眼睛,抢着问:“单价呢?”
“去年九月份的市价。”
小施米德在心里快速盘算:去年九月份算不上价格最高的时候,但是比起现在的市价还是要好多啦。
“您要……怎么付帐?”小施米德惴惴不安地问。可别是要打欠条,他想。
温特斯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平放在桌面。纸上不仅绘着精美的花纹,还有防伪水印以及博尔索·达·埃斯特的华丽签名和漆印。
“这是弗若拉商行的契书。”温特斯悠然自得地解释:“我把一笔价值三枚杜卡特的黄金质押在弗若拉商行,任何持有这份契约的人可以随时向弗若拉商行兑换三万杜卡特,或者赎回黄金。”
小施米德口干舌燥地问:“我能……看一下?”
“可以,请拿去看吧。你还可以向弗若拉商行求证这份质押是否属实。”温特斯浅笑回答。其实同样价值的契约、质票,他怀里还有三张。
小施米德迫不及待地拿起契书,正着反着看了三遍,最后恋恋不舍地把契书放回桌面。
“够了。”小施米德有些患得患失地说:“别说买下存货,把锻炉买下来也绰绰有余。”
温特斯看向老施米德:“您需不需要检查一下?施米德先生。”
“不必。”
“那您为什么一言不发?”
“我在等您说‘但是"呢。”老施米德叹了口气:“阁下。”
温特斯露出一丝笑意:“但是除了刀条之外,我还要购置一批枪管。我不打算单独采购,要买就一起买。”
“枪管?”小施米德当场愣住,忙问:“成品火枪不行?您刚才都看到了,我家作坊造的火枪质量个顶个的好。”
枪管的制造周期远比枪托久,所以从来都是有一根枪管就造一支枪——只有枪托等枪管,没有枪管等枪托。如果不是提前下订单,枪匠工坊一般不会备下枪管存货。
“因为运输、价格和法律的原因,购置枪管对我最划算。”
施米德老铁匠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小施米德咬了咬牙:“这样如何?您加一点钱,我们把火枪当成枪管卖给您!加一点钱就行!”
温特斯看了一眼小施米德,又看了一眼老施米德。
“老人家,我很尊重你,也很喜欢你。”温特斯无声地想:“但是,很抱歉,我还是要狠狠地杀你们价。”
温特斯平静地给出答复:“您的算法不对,小施米德先生。如果您想把火枪当成枪管卖给我,不仅不能加钱,反而应该降价。”
“凭……凭什么?”小施米德瞪起眼睛,猛地站起身。连卡曼都用震惊、不解、岂有此理的复杂眼神望向温特斯。
“因为你没把卸除枪管的费用算入()
其中。”温特斯语气冰冷不容反驳:“我——只要枪管。”